有的佣兵已经不满:“你说回就回,我们可是为这一趟准备了三天又走了七天,这十天的工钱怎么算?”
听到“工钱”,信使才松了口气。他掏出一包金币,里头共有三百枚,道:“子爵大人说辛苦各位了,这袋金币是给大家的工钱,应该足够弥补损失了。”
佣兵结果,迅速清点一番。点完,他眉开眼笑:“三百枚金币,除去公会要收一成,我们还剩270枚金币。队伍一共18人,每个人可以分15枚金币!嘿,还不错,出来散步十天拿十五个金币,赚得比平时出任务多!”
对此,每个佣兵都是满意的,说返程就返程。唯独诺梵觉得这事说不出的诡异,但保险起见,他什么也没问。
佣兵小队返程,又花了七天回到库其瓦,分了分金币,等着上头给他们安排下一个任务。
期间,有攒够钱的佣兵娶了酒吧的舞女,两人在陋巷组成了一个小家;有人新得了十五金币不敢买一杯啤酒,换成米粮带回家;更有人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金币刚到手全输了出去……诺梵将金币存了起来,目前已攒到了两千枚。这笔钱他想留给伊尔莎,毕竟魔法师处处要花钱,以后要买的东西还多得是。
要是有个大单就好了,他向乌鸦之神许愿。
谁知乌鸦神如此灵验,大单说来就来。
翌日,诺梵接到了一份情报,说是荒谷的地震不是地震,而是神明干架不小心把那块地打没了。据小道消息称,那天死了大概二十个神明,有二十个不大不小的神位空缺下来,需要人去填补。
“填补?”诺梵觉得不可思议,“人类选择神明是多么严肃的一件事,怎么能用填补这么、这么随意的方式?而且找人的任务交给我们?”
“对。”掌事者道,“据说是教廷的要求,让我们去寻找一批灵魂异常的人去填补空缺的神位。”
“灵魂异常?”
“是,灵魂异常。”掌事者道,“把人鱼的眼泪、巨龙的涎水或者精灵的血液抹在眼睛上,就能看出谁是灵魂异常的人。传说玛希珈女神就是‘异常者’,她的灵魂上缠满了金色的丝线,直到成为神明后,这些丝线才一根根绷断了。”
“诺梵,带着你的佣兵去找‘异常者’,找到后先带回佣兵公会。”说着,掌事者将一瓶精灵的血液放在桌上,继续道,“虽然教廷说找到了带去教廷,一个可以换一千金币,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知道吗?这瓶精灵血液是教廷给的,很新鲜,所以……”
教廷的水有多深,难以想象。
诺梵拿起瓶子:“我知道了。”
惯例的,诺梵带着记录了任务的羊皮卷回到家,叼金币的乌鸦一如既往地从窗户飞进来,先放下金币,再飞上桌面看任务。而小猫就窝在壁炉边,见乌鸦飞进来只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之后便睡自己的了。
瞧着这温馨一幕,诺梵笑了笑,调侃了乌鸦两句:“赞美乌鸦之神!您已经能看懂羊皮上文字了吗?真是历史上最聪慧的神明啊!”
厉蕴丹没理他,把信息拿到手后,她看向桌上的精灵血瓶。
末了,厉蕴丹飞去清净地,给了应栖雍一个消息:“教廷有精灵,黑市中的‘精灵血瓶’多半源自教廷,因为保鲜的符文是一致的。”
“教廷吗?”应栖雍道,“大佬,我会亲自去。”
厉蕴丹:“宣幽仪可以作为你的内应。”只是她找的身份不好,居然又做了教廷的圣女。虽说这身份查消息方便,可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好。”应栖雍道,“最慢十一月,我们会尝试在大路上开山铺铁轨,让第一辆蒸汽火车走出去。最快明年二月,工厂会依次成立,凡人对神明的反击战会拉开序幕。”
厉蕴丹勾唇:“好,我期待着。”
看到队友们这么能办事,她突然不想挨个儿宰神了。还有什么能比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拥有的信仰一点点流逝更有趣的事呢?
没有了!
对神来说真正的绝望从不是死亡,只有信仰的削弱和流逝才会让他们感到恐慌,这意味着他们的神格得不到滋养,暗示着会让他们变得跟凡人一样……生老病死,无力相抗,他们曾站在最高处享受至高的待遇,日后跌落在地,才是不见底的绝望。
她期待着……
同年十一月,一条铁轨从卡特琳娜大城出发,一路铺到了科波杜大城。世界上第一辆蒸汽火车面世,它一身黑铁色,喷着白烟,身铸魔法大阵,共设十一节车厢,顺利试开又平稳回归!
第一批参与制造火车的人类激动疯了!他们紧紧相拥,摘下帽子扔上天空,不少人泪洒当场,虽不置一词却道尽半生沧桑。
十岁那年的分水岭告诉他们:你们只是一群废物。
可蒸汽火车的面世告诉他们:你们也能创造属于自己的魔法!
破碎的自尊心被粘了起来,卑微的人格第一次挺起了胸膛。他们忽然发现天是那么蓝,风是那么凉,水是那么清,冷色调的世界第一次变成了暖色调,而看向经过他们的手拼成的“黑色巨无霸”,他们心中除了自豪还是自豪。
“我们成功了!我一直以为他们给的图纸只是个梦,没想到有一天我、我们……呜!我们工匠可以做的事不止是鞠躬给魔法师擦鞋,跪下给骑士铸剑,而是可以创造出这样的钢铁怪物!”
“这就是‘工业’吗?它看上去那么坚不可摧!”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有人在尖叫,“庄说,还会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和地上跑的,都是能被我们创造的东西!他说,人类本就是神,因为我们能源源不断地创造任何事物,我们身上有无数种可能!”
群情激昂,相拥而泣。一条铁路的铺就,铺出的不止是工业文明的发展之路,还铺出了所有被定义为“废物”的人的非凡一生。
工业化告诉人类,命运确实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319章 我道永执(31)
事实证明,只要工业发展拉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世界的格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十一月的蒸汽火车拉开了工业化的序幕,十二月的招工启事打破了现有的工作壁垒。以庄玉堂小队的成员为首,以齐怿宇的道具支持为主,以应栖雍的统筹规划为辅,他们将主基地建在精灵之森,将卫星基地扩散在各个城镇。
有了厉蕴丹提供的钱币作支撑,他们就有足够的金钱发工资。而工资给到位,工作流水线,不论是受困于贵族领地的奴隶还是陷于繁重家务的主妇都能做,这无疑给了他们另一种人生可能。
于是,奴隶从贵族的领地逃跑,主妇甩掉家暴酗酒的人渣走脱。他们在工厂中找到了自己的新定位,靠劳动创造财富,靠财富重组人格……
次年二月,上位者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的奴隶跑没了,大片土地的棉花玉米没有人收,待发现时,它们都快烂完了。
收成大跌,收入锐减,可教堂要的供奉却不能少。贵族也不是傻子,一想到供奉要从家里的库藏出,顿时凝成了一股绳不干了。他们企图说服教堂,希望看在他们实在很难的份上,让光明神不要怪罪他们。现有的问题他们会派人去处理,等处理完了再过一年,供奉会一分不少地送上。
可教堂高高在上惯了,哪会与贵族共情。在圣职者眼里,贵族不过是奴隶们的头子,本质上也与奴隶没多少差别。一个奴隶妄图不供奉主人,真是岂有此理!
两边拉锯大半月整,最终以“贵族按规矩上供,教堂照惯例收钱”的局面结束。在人与神的抗争中,贵族是输得一塌糊涂,但也是这次半强迫的交钱,引起了贵族对教堂的不满。
但贵族一向势利,不满归不满,一想到还要在光明神的领地讨生活,他们也不敢对教堂发难。外头窝了火,总得有个爆发处,是以家里的佣人仆从遭了殃,连带着对发起工业化的庄玉堂都恨上了。
贵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没多少素质的底层人士。而他们,才是让贵族最头疼的因素。
家庭主妇带着孩子跑没了,谁去稳定一群情绪暴躁的不安分子,谁给他们不如意的生活买单?
他们往常酗酒度日、拿钱赌博,就因为回到家还有弱小可以奴役,有吃有喝还能剥削,所以觉得生活还算过得去。可现在人跑了,钱没了,吃喝没途径,生活没指望,他们还能怎么样?为非作歹啊!
凭什么你能坐马车,我不能?凭什么你有女人,我没有?通通给你毁了!反正我过得不舒坦,你也不准舒坦。
因此,在贵族久住的大城中,贫民窟的泼皮无赖们不止一次地“团结”起来为非作歹,搅得贵族不得安宁。他们为此出过不少方案,可算来算去发现,损失最少的一项方案居然是“给他们找个女人”。
可上哪儿找女人?她们能跑的都跑了,早就开始了新生活。
所以——
“又是‘工业’搞的鬼吗?”贵族们认定了,“拐走了我们的奴隶和女人,让我们的生活不再清净,或许我们该和搞工业的‘庄’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