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稍稍侧头, 流转着冷光的红色眼眸睨着查理。
查理浑身发毛：“……”
他觉得, 比起来大祭司, 还是深渊的守护者更可怕一些。
走在后面的艾伯特稍稍伸展开羽翼——
那对年纪还小的双胞胎天使幼崽一左一右地挂在了他的翅膀上, 云羽和棕发的北地天使们本想将他们抱下来, 但是艾伯特说没关系。
“大祭司对双胞胎的耐心总是格外多一些。”
莱德小声告诉云羽，
“他对我和我弟弟也很好。”
云羽：“……”
可是他对自己的兄弟不怎么好。
云羽看了看耐心哄着天使幼崽的艾伯特, 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西里尔。这对双生子之间气氛诡异——他们从见面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 连走路的时候都要隔着老远的距离。
云羽一行人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氛围进了黑魔法学院。
云羽在食堂准备了一些料理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天使们。
她把蔬菜切成细丝, 加糖拌成了简单的沙拉。把库库树果实塞进灶台下方，不一会儿, 就得到了被烤得软乎乎的果实。最后她拿出可食用的无毒蘑菇，切了一小块黄油, 制作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炒蘑菇。
西里尔看到炒蘑菇, 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艾伯特对蘑菇料理也敬谢不敏, 他放下一直粘着他的天使幼崽，转头走出食堂。
云羽：“……”
……至于吗？
天使们在餐厅的桌边落座。
金发的迦南天使们聚在左边，棕发的北地天使们坐在右边。
谁也不想这些分离已久的棕发天使们的再聚。
八岁的天使小姑娘贝妮一边用勺子挖库库树果实的果肉，一边问道：
“你们要留在黑魔法学院吗？”
她的同族们的视线时不时地回落在她缺了半扇的翅膀上，而后又不忍地挪开。
北地天使回答道：
“我们要去迦南，你们和我们一起去吧？”
“大祭司和莱德大人说，对天使而言，迦南是个非常舒适美好的地方。”
贝妮摇了摇头：“可是黑魔法学院也很好。”
北地天使说道：“但是迦南才是天使的聚集地，那里有大祭司保护，舒适又安全，再也不会有人类能带走我们。我们可以在那里安家，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经受离别的苦难。”
利奥的父母劝说自己的孩子：
“利奥，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再也不想和你分离了。”
利奥有些为难：“可、可是……”
他早就决定好，要在黑魔法学院生活了。
但是他也真的很想念自己的父母，不想再经历一次离别。
……
西里尔坐在食堂正上方的屋顶上。
离这里不远的小广场上，天使混血后裔伊芙琳和半兽人法拉又做了蠢事，她们正在被鹅群追着咬。鹅群一边拍打翅膀，白色的羽毛飞得到处都是，拿着扫把的芬里厄在后面一边骂一边扫。
这样的闹剧在黑魔法学院已经屡见不鲜。
西里尔甚至懒得去搭理。
他低垂着眼帘，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次会有很多天使选择离开吧。”
另一道声音接上了他的话：“也许他们会选择留下来呢？”
西里尔抬起头。
与他容貌相似的大祭司踩着树干试图爬上屋顶，在这过程中，他的翅膀被树枝挂住。他轻轻一扇翅膀，挡着他的去路的树枝和树叶就碎了，纷纷扬扬地往地上掉。
芬里厄愤怒道：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又乱扔垃圾，这种人就该被扔进裂谷里去喂恶……”
芬里厄和已经站上了屋顶的大祭司对视一瞬，话语戛然而止——
这家伙和恶魔放在一起，谁喂谁还不一定呢。
艾伯特笑意温和。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因为野兽的直觉更加敏锐，狼人芬里尔在这笑容里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恶意。
芬里厄没在这里多停留，连忙带着扫帚跑了。
艾伯特轻声道：“真是胆小。”
他欺负完了狼人，又回过头去，看向西里尔，问道：
“你不舍得让天使们离开吗？”
“对我来说，他们离开更好。”
西里尔并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天使们，
“但是主人很喜欢他们。”
艾伯特沉吟了一会儿：“我会试着引导他们留下。”
西里尔皱了下眉，说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艾伯特看着黑翼的守护者，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真是不敢相信，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指的是当年西里尔替他做决定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你的性格霸道且恶劣，自诞生之时开始，存在于你周围的所有事物都要按你的喜好来。”
艾伯特笑了一声，问道，
“是我记错了，还是你改变了？”
西里尔抬起头，红色眼眸里的情绪变得越发不愉快。
如果换做别人，看到西里尔露出这副表情，大概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
但是艾伯特不一样，他是故意报复和寻衅，西里尔越不开心，他就越高兴。
一番交谈下来，西里尔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巧得很，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黑翼的守护者站起身来，借着屋檐的高度俯视迦南天使的大祭司。他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冷着声音问道：“你找架打是不是？”
“西里尔，艾伯特！”
云羽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
“下来吃饭……你们在做什么？”
艾伯特脸上的嘲讽尽数藏起，露出了一副无辜又无奈的表情来，苦笑着说道：
“如您所见，我好像被刁难了？”
云羽望向黑翼的守护者，拖长了声音：“西里尔——？”
西里尔：“……”
艾伯特打开西里尔揪着他衣领的手，从屋顶上跳了下去，问云羽：
“我可以不吃蘑菇吗？”
云羽摸了摸头，解释道：
“……这次的蘑菇没有上次那么糟糕，上次是个意外。”
艾伯特说：“那我试一试。”
※
享受过食物后，云羽安排天使们进入住宅区。
现在已经是休息的时间了，不过和同族重逢的北地天使们有些激动，完全没有想要进入梦乡的意思。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坐在住宅区外的长椅上，向久别的亲人讲述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
科林说自己在黑魔法学院认识了很多朋友，其中包括一些暗精灵，他还学会了通用语和治愈魔法。他的父亲则是说自己在希图王国住过城堡，还学习过如何拉弓射箭。
艾伯特则是跟着云羽在学院里到处游荡。
他们遇到了维克，这个前光明祭司毕恭毕敬地拿出了纸笔讨要签名。
在艾伯特真的给他签了名的时候，他激动得险些当场昏厥。
艾伯特感慨道：
“深渊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云羽问他：“你还在这里的时候，深渊也是光秃秃的样子吗？”
“不能说是光秃秃，但也是很荒芜的。”
艾伯特告诉云羽，
“以前这附近生活着不少暗精灵，这里有他们的房子，他们修建房屋的技术不怎么样，房屋非常破旧……有一个暗精灵跟我和西里尔的关系还算不错。”
云羽问：“然后呢？”
“那个暗精灵活到了五百岁，因为年迈而死亡了。”
艾伯特说道，
“在那之后，我和西里尔没再交往过任何暗精灵朋友。”
云羽：“……啊。”
“我们的寿命漫长，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和很多东西相遇再分离。”
艾伯特笑了一下，说道，
“所有的相遇都会得到离别的结局。”
云羽捏了捏袖角，说道：“听起来很悲伤。”
“也还好？”
艾伯特说，
“所有的离别都是以相遇为前提，在离别之前，我们已经享受过相遇了。”
云羽心想：
可是，无论是你还是西里尔，看起来都是非常孤独的样子。
西里尔总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结伴。
艾伯特虽然混在天使的群体中，总是被簇拥着，一副人缘很好的样子，但云羽总是能从他身上观察到名为“距离”的东西。
艾伯特说道：“天亮了，大人。”
……嗯？
云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常年笼罩着深渊的黑雾正在逐渐消散，东方高低不平的丘峦后方，隐约可见一片柔和明亮的光辉。
陷在长夜里的深渊，迎来了第一次日出。
第69章
云羽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有些尚未休息的冒险者和魔法师也纷纷抬头, 望向丘峦起伏的东方，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甚至还有些人直接冲出了领地，一边朝着东边跑, 一边大喊大叫。
这些莽撞的人没有遭遇危险——
日出的光芒很柔和, 却也是最好的黑暗的克星。那些常常在深渊各处活动, 喜欢趁人不备偷袭的阴险的黑暗生物, 因为晨曦而感到非常不适，蜷缩起手脚躲到了暗处，等待夜晚的再次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