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西里尔转头问艾伯特：
“……应该是这样吧？我不太了解人类的社会。”
艾伯特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的。”
云羽看了看西里尔，又看了看艾伯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俩的关系似乎变好了很多。
“时间还有很久。”
西里尔对云羽说道，
“您的成长也还未结束——”
“您总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很惊人的变化，您在这里苏醒才两年，就从抱不动一块石头，到亲手击坠了一位神明……”
云羽：“……”
西里尔说道：“虽然现在没有办法，但也许过上一段时间，您就有能力去干涉细节了。”
云羽抬起手，放在西里尔肩膀上，问道：
“我当初来到深渊，想要反击追逐我的亡灵，却连石头都举不起来的事情，你印象很深刻吗？”
西里尔：“……”
云羽继续追问：
“虽然当时你是乌鸦的形态，但你那副样子，是在仰头大笑，对吧？”
西里尔试图解释：“我以为……”
“他以为您是个闯入深渊的魔法师。”
艾伯特接上了西里尔的解释，
“莽撞地进入这样危险的地方，还不知死活地挖掘坟墓，不知道该说是挖了别人的墓，还是给自己挖坟墓……总之，您出场的方式，非常……”
艾伯特的话语在这里停止了。
但云羽知道后面的话语是什么——
愚蠢、滑稽、可笑……
沉默维持了很久。
云羽蜷缩起来，抱住膝盖，埋起脑袋，自闭了。
※
第二天的下午，云羽准时赴约，与她的好朋友，白翡翠王国的在逃公主珍妮喝下午茶。
这场下午茶有醇香的茶饮，甘甜的水果，精致的点心……
还有独属于她们的话题。
云羽问珍妮：“当冒险者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珍妮面带笑容，对云羽说道，
“任务有点危险，但是完成得很顺利，作为队友的伯罗斯也很配合，不过有时候会发生一点争吵……但是回想起来，我觉得这份争吵很可爱，也是快乐、美好的一部分。”
伯罗斯，真实身份是玛奥莲王国的第一王子库尔特。
云羽笑着问：“为什么争吵呢？”
“你知道的，我是使用剑来战斗的。”
珍妮一只手捧着脸。
她穿着从店铺里新买来的裙子，衣服的布料非常舒适柔软。这个姿势的时候，袖子会软踏踏地落下去，露出小臂来。珍妮的手臂白皙，但是不纤弱，小臂线条优美，明显是锻炼过的。
“剑虽然有些长度，但又能长到哪里去？所以我只能近身战斗。”
珍妮说起这件事时，一副有点烦恼，又有些想笑的样子，
“伯罗斯擅长使用弓箭，还会魔法，他要在远处战斗。”
云羽放下茶盏：“……我好像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有矛盾了。”
“是的……公会里的冒险者们说，这是非常常见的矛盾。”
珍妮对云羽说道，
“在进行战斗的时候，远处的伯罗斯总是觉得我会挡到他，无论是射箭还是施放魔法时都会束手束脚；而我总是要为他留视野，这也让我感到很为难，无法放开手脚去战斗。”
“我们就吵起来了，不过吵得不是很厉害，我不擅长吵架，他似乎也是一样……”
珍妮和库尔特受到的教育都非常好，他们在遇到问题时，有可能会严声厉色，但绝对不会用粗鲁的语言去辱骂对方，也不会扯着对方的头发厮打。
他们认为吵架和厮打是无用的，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这样的人碰到一起时，就是很难发生争吵的。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算矛盾。”
珍妮笑着对云羽说，
“他没有在我挡住他视野时使用魔法或者射箭；我虽然会觉得放不开，但也有在努力为他留出视野。做到这两点的我们，应该算得上是合格的队友。”
云羽点了点头：“当然。”
“能和伯罗斯组队很不错，但是……”
珍妮笑着低下头，说道，
“我打算结束这短暂的冒险者生涯了。”
第165章
“为什么？”
云羽问她,
“你得到了你喜欢的生活，为什么不将它继续下去？”
珍妮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里带着悲伤, 碧绿如春日湖水的眼眸写满了无奈。
“我当然是想继续的……”
珍妮笑着对云羽说道,
“可我身上背负着很大的责任，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我逃避它的这些时日里, 我接受过的教育、我的内心都在不断地斥责自己。”
她是一位公主，她生来就享受着国民的税收带来的华贵生活, 她得到了最好的衣食住行，最好的教育。
这些东西不会是无偿的——
王室有时候是国家和国民的奴仆, 当国家需要王室的时候，王室必须挺身而出、鞠躬尽瘁。
云羽提醒道：“你回去的话, 就要订婚了。”
“无爱婚姻而已……”
珍妮尽量用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认识的那些贵族们都在经历同样的婚姻，他们可以, 没道理我就不行。”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能够得到家人的爱就已经很幸运了，不要期待和为了利益才成为伴侣的人真心相爱，太贪婪的话，日子会过得很痛苦。”
云羽：“……”
这一通理论真是难以反驳,
“不过这样说好像有点太过了。”
珍妮摆了摆手, 说出自己的想法,
“要和不认识的人结婚的又不只是我，玛奥莲的王子也一样，我们是经历同一场联姻灾难的难友, 应该会有很多共同的想要抱怨的话语吧, 也许可以成为好朋友呢。”
珍妮说完之后, 才想起来什么，连忙解释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想要向你坦白身份的，但刚刚聊天聊得太起劲，我就忘了……我就是那个和玛奥莲王国的第一王子联姻的……”
云羽笑了起来。
“你是‘白翡翠的明珠’，珍妮公主。”
云羽对珍妮说，
“很抱歉，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你父王也知道你在深渊，有人认出了你，向他传递了你的消息。”
珍妮：“……欸？”
云羽对珍妮说道：“我经过白翡翠的时候，你父王嘱托我，要好好关照你。”
珍妮眨了眨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的父王虽然和蔼，但是，那是个非常重视责任的人……他知道了叛逆的女儿的行踪，竟然拜托云羽照顾她，而不是派人把她强行带回家……
“让你联姻，那是长老院一致通过的提议，是身为国王的他必须对你颁布的命令。”
云羽银色的眼眸里淌满了温柔，
“任凭你逃走，又担心你的安全，这是来自父亲的爱。”
珍妮心里有些酸涩，一手捂住心脏，一手抹去眼中涌出来的泪水。
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
每天见到最多的不是父王、母后和姐姐，而是随身的仆从，还有礼仪、学术、剑艺等等科目的导师。
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家人之间的牵绊很浅——
她和姐姐关系很好，但总是很含蓄，相见时的表现不够亲昵。父王和母后也不会围着她转，他们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没什么时间，而且父王似乎更关注被作为王储培养的姐姐。
珍妮擦着眼泪说道：
“我总是以为他不够爱我。”
云羽对珍妮说道：“我敢肯定，珍妮，你一定是他的珍宝。”
珍妮点了点头，她很快就擦干了眼泪。
“你不必急着回去。”
云羽对珍妮说，
“可以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
珍妮：“可联姻是两个王国之间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拖沓逃避呢？”
“玛奥莲王国的王子也逃婚了。”
云羽摊开手，
“联姻往大了看是两个王国的事情，可往小了看，就是两个人的事情——要订婚、联姻，必须有两个人，只要跑了一个，这件事没法执行。”
云羽笑着对云羽说道：
“所以你不用急，等玛奥莲的王子回家了，你再回家就可以。”
“玛奥莲的王子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你回家，他也回家。”
事情到这里就僵住了，相当于“谁先动谁是狗”，“你不动我也不动”。
珍妮问：“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云羽说道，
“你可以留在这里，等王子先回家，或者等你真正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回到白翡翠王国去。”
“好，我会这样做的。”
珍妮起身，问道，
“还有……我想要拥抱你，可以吗？”
云羽爽快地站起身，往远离桌子的地方走了几步，对珍妮伸开了手臂。
金发的公主撞进她怀里，紧紧拥抱她：
“你开解了我，让我理解了父亲，还愿意继续包容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我的挚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