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万里无云,朗月当空,正是入夜时分,“这个点来讨教,确实还挺冒昧的,我都准备就寝了。”
说罢就要关门,却被云竹拿手挡了挡。
“师姐睡这么早?”云竹抬头望天,现在也才戌时。
薛宁杵在门口,双手抱臂,“咋,你有意见?”
“没……只是方才修炼有些难受,便想来求助师……”话还未说完,云竹嘴边就吐出口血来。
薛宁见状,忙将云竹扶进屋。
“你这好好的,怎么还吐血了,莫不是修炼走了岔路,走火入魔?”
“我也不知。”
云竹舔舐着舌尖上的伤口,进了屋便细细打量,终于在桌上瞧见个眼熟的储物戒。
方才他在屋中打坐,便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冰灵力气息,循迹来到温宁居,那气息在他敲门的同时消失了。
会是这储物戒么?
“这是……”
薛宁顺着云竹的目光看去,心里暗道不好,她怎么随随便便就把这东西搁在桌上。云竹连幽玄金蟒都认得,未必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眼见云竹伸手就要拿起储物戒,她先他一步抓起戒指放在掌心,在云竹面前飞速晃了晃,“这个是一年前去药王谷时捡到的储物戒,有什么问题吗?”
云竹被晃得眼花,定了神仔细看,“从前似乎见过。”
他想接过来查看,然而手指还未碰到戒指,便感到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储物戒逸出。
与此同时,他脑中钻进一些画面,脑壳跟针扎一般疼。
云竹拿手抵着额角,痛苦地拧着眉,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四周变得阴冷森寒,他仿佛置身一个山洞,有密密麻麻的群蛇毒蝎从四面八方爬来,下一秒就要咬破他的每一寸皮肤,将他蚕食殆尽。
画面一转,又变成灯火幽幽的大殿,底下站着百十名黑袍人,朝前方叩首拜谒,他就站在这些人面前,无悲无喜。
这些似乎都是很久之前他亲历过的场景。
薛宁看着滚到地上的云竹,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没想到一个储物戒能让他有这么大反应。
实在是不敢想魔尊之前到底对云竹做了什么。
云竹此刻浑身是汗,黑发湿透,贴在白皙脖颈上。
模糊间见着一人,黑袍红衣,脸上面具泛着森然冷光,手指一寸一寸揭开面具。
封印的记忆即将释出,突然一只温软细腻的手贴上他的额头,一股清凉的灵力从指间送进他眉心。
薛宁已经将储物戒收起,她不敢禀告师尊,毕竟云竹变成这样是因为看到了魔尊的戒指,这事要是捅到掌门那没法解释。
她给云竹擦了擦汗,又拿手指点着他的额头,以温和的水系灵力安抚他的神识,见他面上神色没有先前那样痛苦,才停下来。
伸手抓过云竹的手腕,探得脉搏也已经平稳许多,她瘫坐到一边,松了口气。
被云竹这么一吓,魂掉了一半,真是捡回来一个大麻烦。
她拍拍云竹的脸,“醒醒,没事吧?”
云竹睁眼,伸手抓住薛宁的手腕,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截浮木,大口喘着气。
“没事了没事了,是我一时大意,将那东西放在你跟前。”薛宁轻拍着云竹的手,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半晌,云竹转了转瞳子,看向一边的薛宁,没有说话。
薛宁见状又拍拍他的脸颊,“怎么了?还清醒吗?不会傻了吧……”
“无事。”云竹拿开薛宁的手,坐起身来,回忆着刚刚见到的画面。
差一点就想起来了。
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魔尊麾下么?还是魔域子民?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好同其他人说。
“方才你神色痛苦,可是见到了什么?”
云竹摇摇头,在自己的身份未查清楚之前,刚刚见到的画面他不会同任何人提起。
“只是头痛欲裂,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现下已无大碍了。师姐可知那枚储物戒出自何人?”
小师弟是认得幽玄金蟒的,说不定看着这戒指也早就想起了什么。
与其隐瞒,倒不如坦坦荡荡说了。
“看那戒面的蟒蛇饰物,许是魔尊的东西。”
“可否再让我瞧一眼。”云竹伸出手。
他直觉他的记忆与薛宁手上那枚储物戒有关。也许再让他看一眼那个储物戒,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薛宁盯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一枚储物戒,先是令她灵识受创,再是将云竹折磨个半死不活,再有什么意外她可吃不消了。
“我看这邪煞玩意儿还是碰不得,你这还没沾到手就折腾成这样,万一看完直接死在我这怎么办?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如此……那便算了。”云竹敛下心思,只能等以后再找时机。
眼看已经快到亥时,云竹自觉不好再打扰薛宁,拱手告退。
薛宁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戒指的事,你可别跟其他人说。”
“嗯。”
云竹出来时,正好撞见戴思穹。
戴思穹在大衍峰帮着阮青玄指点新进宗门的弟子,课后就被师弟师妹围了起来,现在才从那边回来。
借着月色,远远就见着云竹从薛宁院落出来。
走近了一看,发现云竹头发还湿了一大片,戴思穹不由一怔,“云竹师弟这是?”
“修炼上有些不通之处,找师姐解惑。”
云竹一脸云淡风轻,“师兄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了。”
说罢,朝戴思穹颔首,算是行过礼,接着不待师兄反应过来,云竹便走了。
戴思穹看着远去的云竹腹诽,找五师妹解惑,至于出一身汗?他看着两人古怪得很。
这一夜无人入眠。
云竹走后,薛宁躺在床上整宿睡不着。
一会儿担心云竹在其他弟子或师尊面前将储物戒的事说漏嘴,一会儿又开始琢磨云竹之前的经历。
辗转反侧,到天将明时才沉沉睡去。
到日中,顾月心敲开薛宁院落的门时,被薛宁眼下一片乌青吓了一跳。
薛宁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迷糊间认出是顾月心,招招手让她自己进来。
“你昨晚做贼去了?黑眼圈重得跟一百年没睡觉似的。”顾月心跟着脚步虚浮的薛宁进了里屋。
薛宁一进屋就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懵懵怔怔,“少呛我几句会死吗?就你这性子,换了其他人早就撇开师姐妹的情谊,拼着两败俱伤也要跟你打上一架。”
顾月心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师姐妹情谊,她什么时候跟这娇纵顽劣的五师妹有师姐情谊了?她巴不得划清界限,免得被连累了名声。
还两败俱伤,自己有多大能耐还不知道?
薛宁又打了个哈欠,套话张口就来。
“什么跑去做贼,话说得这么难听,我是在闭门思过。在玉清洞里还没反省完,我要时刻提醒自己,以后再不敢生事了。”
顾月心见她说得诚挚恳切,心下狐疑,也不知道她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水。
“呵,你若真是悔过自新那便罢了,师尊也没舍得重罚你。”
这还叫没有重罚?
一年起步闭门思过谁吃得消?
“今早上六师妹来找你,见你屋里没动静,忧心忡忡跑去禀告师尊,师尊当你在耍性子,命我来瞧瞧。”
“我寻思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打了牙祭才过来的。”
好家伙,早上禀报的,这会儿才来,四师姐是真不想管她死活。
“六师妹找我做什么?在玉清洞里一年,也不见她来找过我。”
话虽这么说,薛宁心里反倒是松口气,不来找她还好,她与女主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交好就更不用想了。
“我如何知道,我又跟她不熟。”顾月心一想起柳书韵之前百般讨好薛宁的模样就觉得不适。
薛宁捏了捏眉心,这两人关系还这么差呢?
“对了,我听说你与大师兄都到大衍峰给新进宗门的师弟师妹答疑解惑了,师尊怎地没叫上我?”
这一年薛宁每天都在翻看研习宁雪留下来的手札,但自个儿埋头苦修,总会有阻障,就想着能不能跟着去大衍峰蹭课。
“啧,恐怕你听说的还不止这个吧?”顾月心柳眉一挑,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啊?”薛宁疑惑,她还应该听说什么?
“大师兄最近是与六师妹走得近了些,昨儿六师妹不过是答了一道平常的题目,师兄便赞她冰雪聪明,秀外慧中。”
薛宁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什么事。
这走向就对了,起码男二号还在剧情线上。
“那这是好……”见顾月心微怔,薛宁立马改口,“那师兄这是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一百多年了,我缠了他一百多年,他可曾正眼瞧过我?”
待她假装醋坛子打翻,找柳书韵一闹,一切不就各归各位了?
薛宁索性敞开了嗓子哭。
“我下山历练,每时每刻都在念着他,每回遇到难关,想到他也在降妖除祟,跟我做着一样的事,便也咬牙挺了下去。我对他情深意切,他这般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