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九百年,剑阁上一任阁主,夏遗,终于回家了。
风过竹林,竹声飒飒。
夏遗站在院门口,像走过一场长长的噩梦,怯于梦醒的真假。
院内的人轻轻挥手,招开院门,打开噩梦的出口。
九百年了。竹林变了、院子变了、院里的桌椅,也都不是原来的了,但是坐在竹椅上的人没有变。
夏遗的心倏然安定下来。
安定下来之后,他就开始看这座院子不顺眼了。
这院子里的东西,许多都已在九百年间朽烂,后来由其他剑阁弟子修补重做过,比如岑瑞扎的竹篱、严中杰修的竹椅。这也没什么。
但后来白猿和剑灵打斗时,把院子里的东西打坏了大半。这些被打坏的东西,后来都是白猿下山央着其他剑阁弟子教它修的。
而那头给双文律敬过敬师茶的白猿,是方拂歌!
想起当初方拂歌是怎么假模假式地跟他讲他师父又收了一个弟子、挑唆他生气的,夏遗就恼恨得厉害。
白猿这个身份方拂歌不会再用,但他曾经用这个身份在起云峰上做的东西都还在。
夏遗回到起云峰后,撸起袖子把山上白猿留下的痕迹都清理了一遍,那些它动过的篱笆桌椅什么的统统斩碎成了地里的肥。
洛平澜来起云峰的时候,正瞧见双文律的化身坐在青石上刻阵,夏遗在一旁编竹椅——旧的那把是方拂歌修的,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夏遗竹椅编得飞快,周围剑气环绕,那都是竹片在空中抽出来的。
洛平澜打过招呼,对夏遗道了句恭喜。
夏遗对她点头应下。
洛平澜看他眉间竖痕尤在,却没有了摄人的凶戾,气息凌厉,却无煞气。
九百年前,还是剑阁阁主的夏遗气息也是凌厉的,但那时他的凌厉中有一种令人惊心的偏执,现在却没有了,只显得纯冽,如冰透的烈酒。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平澜是惊讶的,可是这惊讶也不太大。
千种缘由,万般因果,不过,师徒二字。
双文律将刻好阵法的竹片交给洛平澜。这是替换赤砂海守阵阵心用的。
洛平澜收好竹片,道:“既然师叔回来了,剑阁阁主不如就……”
“我不干。”还没等洛平澜说完,夏遗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他本来就对剑阁阁主的位置没什么兴趣,当初也是执心作祟,一定要成为剑阁中最优秀的弟子、把剑阁带上巅峰,才争了这个位置。
洛平澜叹气。她也想卸了这个担子。
双文律看她那模样就笑:“你指望他,不如指望岑瑞。”
洛平澜此来还有一个消息:“师叔,您的不归阜被人盯上了。不少魔修都开始去暗中试探。”
消息是何秋明传回来的。夏遗之前去绝连峦时可没遮掩自己的行迹。他之后一直没回去,这群魔修们就开始猜他是不是被剑尊杀掉了。
夏遗编好竹椅,站起身冷哼一声:“我去收拾他们!”
他不在乎不归阜,那破地方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但这不代表那里就可以由着他们放肆。
“等你修为稳固了再去,”双文律道,“乾坤晋升,剑阁守定洲,南凉洲交给你来守。”
夏遗应下,忽然想起南凉洲的竹子又被他给砍了,一时有点气虚。
双文律又对洛平澜道:“去给霍骁传个讯吧。”
洛平澜应下。
霍骁。这也是个九百年未回剑阁的弟子。
九百年未归,九百年修为未曾寸进。
他当年失了一言,引发后来剑尊折剑、夏遗堕魔的种种事。当年失言的罚他已受过了,依宗门法规而罚,不轻亦不重。剑尊没有怪他,可是霍骁却无法放过自己。
霍骁自认是负罪之人,这份罪,剑阁的罚解不了。
剑阁没有逐他,他自己却再无颜面留下。自己离开了剑阁,九百年不肯归。
他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也没有办法挽回。只好去请擅算的旧友,求以天道指点,做一些可以弥补的事。就如同他去护卫邱书峰,数十年后,终于等到了在遂州为平血锈刀的风波而拼一拼命。
霍骁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熬了九百年。
现在夏遗归来,他的心结也可以放下了。
洛平澜走后,夏遗心中却生出不安来,问道:“师父,你的剑心……”
双文律伸手显化剑心,三尺长剑,唯有前面三寸是通彻无暇的,后面大半剑身却被无数因果缠缚不见本色。
夏遗魔心已解。双文律伸手轻轻一抖,剑身上为夏遗而负因果就层层解散了。
但除了夏遗的因果,这柄剑上还有许多因果。
双文律浑不在意:“这对我没什么影响。护道者多少是有些特权的。”
见双文律无意多说,夏遗只好按捺下去,他忍不住低低问道:“师父……假如我没成功呢?”
乾坤即将晋升,魔渊必然会有小动作,这是沓临最后的机会,它也必将出尽全力。
到时候,双文律不但要面临两个世界的强敌,方拂歌不会认败,还有一个……疯魔的他。
双文律笑了:“那样的话,你就有苦头吃啦。”
“你得再熬一熬。”
乾坤从没有放弃过它的众生。
魔渊的道是一条死路。
双文律不会让他的弟子,走上这条死路。
第85章
沓临。
流水石桥,烟雨人家。
老木房间里,一个高壮的男人用力按住女人的腿,另一个蓄须的男人手握麻绳死死勒住她的脖子。
女人用力挣扎着,手指扒住脖子上的麻绳,可惜,她的力量怎么比得过两个壮年的男人?
逐渐模糊的意识当中,只有恐惧的一念越来越清晰:不想死!
不想死,无论如何……怎样都行,谁能救救她?
执念一动,魔就开始追逐人了。
女人肌肉松弛,手上失了力道,呼吸消失、心跳停止。
勒脖子的男人探了女人的呼吸心跳,等了一会儿,摸她皮肤都开始发凉,确认道:“行了,真死了。”
“明天上报说她自缢死了,咱家牌坊和减税就到手了。”高壮的男人道。
他们这个妹妹命好,生辰相合,被大户人家相中冲喜。可惜还没来得及嫁过去,那家病秧子就死了。
这么好的姻缘就这么散了,太可惜。
他们把人换了嫁衣,放进棺材里。棺材吱吱呀呀地晃着,被抬到早已准备好的灵堂当中。
两个人匆匆离去,没过多久,蓄须的男人就领了个衣衫破烂形容猥琐的人来。
“记好了,好好守灵,这半吊钱就是你的,七天后,再给你半吊。不可马虎!若出了事,我们掀了你那破棚子,揍死你!”蓄须的男人吓唬道。
这个衣衫破烂的男人是他们村中的泼皮,人称赖子,又混又懒还好色,但是胆子很大,找外人守灵不容易,赖子缺钱胆大,他不在乎这种不吉利的活计。
赖子嘿嘿笑了两声:“没问题啊,我保准儿好好守灵,可是你看这钱,是不是得再加点儿?”
蓄须男人喝道:“七天一吊钱的买卖你上哪儿找?不想干拉倒!”
赖子嬉皮笑脸:“七天一吊钱的买卖是不好找,人家都是自己家里人守灵,你们自己家的亲妹妹,干嘛不自己守,找我这个外人?”
蓄须男人脸色微变,正要喝骂,赖子又嬉笑道:“再加半吊,再加半吊!你们马上就要跟大户结亲了,哪差这点儿?我这人,有酒有肉,就什么事儿都记不住!七天,你再管我七天饭,要有肉的,这活儿我干!”
蓄须男人怕他再闹起来嚷出什么浑话,威胁赖子一番后,应了他的条件,匆匆离开了灵堂。
停灵七日,人来来往往,其中就有那家大户的人。虽说需要冲喜的小公子已经死了,关系也就该断了,但人家闺女贞洁刚烈,自缢而亡,不能算了,只好再结一段冥亲。
明天就是抬棺结亲的日子。赖子摸着怀里的钱喝酒吃肉,醉醺醺的乐呵。
管那棺材里的女人是怎么死的,反正他到手的钱是真。
心底淫念忽然钻出芽来,拱得他心痒痒。
早就听说他们家妹妹漂亮,可惜以前她的两个哥哥看得紧,赖子只远远瞧过几眼,脸没看清,不过那身段儿是真俊啊!皮肤也白亮!
现在有机会,他何不看上一眼?
这念头越长越茂,赖子醉醺醺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棺材边,嘿嘿邪笑推开了棺盖,揭开盖头。
女尸皮肤苍白,唇无血色,五官清秀可人,算不得绝色。但不知怎么的,赖子却越看她越觉得迷人。这苍白的面孔上,好像有一种魔魅的美。
真漂亮啊……可惜死了。要是他也能有这么漂亮的媳妇……
赖子越想越兴奋,伸手想去摸女尸的脸。手刚搭上去,忽然感觉心脏一紧,竟是激动猝死了。
棺材内,女尸的心脏缓缓慢慢地跳动了一下,血液被推动,僵硬的身躯变得柔软,心跳从半刻钟一次逐渐恢复正常。
邢染睁开眼,猛地大口呼吸,伸手触摸脖子。
她没死。她得跑。
念头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她打量周围,发现了赖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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