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翎自这一剑中,领悟了自己的剑意。
自此之后,他对玄应剑君的崇敬就达到了顶峰。他开始关注与玄应剑君有关的一切,每当他遇到什么棘手的难事,他就会想,假如是玄应剑君遇到了这种事,他会怎么做?每当他遇到了想不明白的问题,他就会开始代换,假如是玄应剑君,他会怎么认为?
卫翎有了一个无师之师,他时常观想记忆中的那一剑,去学玄应剑君的一切,以期可以走上他的道路。
那个时候,许多人都知道,玄应剑君有一个小粉丝,对他崇慕得要命,什么都向他靠近,容不得别人说他一星半点儿的不好。
卫翎一直突破到了第六重天权境,然后,他在天权境困住了近千年。
无论他再怎么去想、去学正应剑君,他也无法再往下走了。他想,正应剑君没有受困,受困的是自己的思维,想不到真正的正应剑君会怎样做。无师之师当不得真正的老师,他只有那一剑的机缘。
卫翎困扰许久,他想见玄应剑君一面。虽然关注了剑君千余年,但卫翎还没有特地去追着他的踪迹去见一面。
他想,他从来没有去打扰过剑君,他现在只是修行受困,想要去拜访求教一次。
卫翎得以拜见剑君的那一日,双文律正在林间浅憩,他倚着一株老树隆起的根,身旁放着一只壶、一盏杯,杯中尚有浅浅残酒。
他好像才从一场小睡中醒来,只着一件白衣,墨青的外袍散散披在肩头,眉眼间尽是懒怠。
这和卫翎从诸多传闻中拼凑出的形象完全不同,也与他想象中斩出那一剑的风姿半点不一样。
可是只要见到他,就绝不会怀疑,这绝对是可以斩出那擎天一剑的人。
卫翎忽然生出自惭形秽来。同时也叫他更加期待起来。
他俯身拜见求教,然后就听见了两句话。
“你想要见我。”双文律轻轻“呵”了一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一个仿品感兴趣?”
卫翎脸色煞白。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了。回去后,他就把自己所有与玄应剑君有关的东西都毁了。这套衣服……这套衣服是他专门订制的法器,花费不少,他没舍得,就压了箱底,再也没有翻出来过。
卫翎不再去学去想玄应剑君,没过多久,竟突破了第七重天玑境。
后来他也渐渐想明白了,自己那时对玄应剑君的执迷,已经成了可怕的障碍。双文律那两句话,正是在破他的障碍。
他在迷障当中,谁也劝不动他。他只听得进一个人的话——双文律的话。
双文律点破了他的障碍,可是那种方式……委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他不能换一种更柔和的方式吗?他只要告诉自己错在哪里,卫翎就不会再那样去学剑君。
可卫翎忍不住又想,假如双文律换了一种更柔和的方式,那他的迷障会破吗?他的迷障不是去学剑君,而是对剑君迷了眼和心的敬仰。
可是,双文律怎么就确定,自己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心生魔障、生怨生恨呢?假如自己是个心性狭隘的人呢?
但那一语,又确实恰到好处。
……
卢骄霖觉察到了卫翎的情绪波动,她心中嘴角上扬,对卢月泉道:“我还以为有多难呢。原来剑尊心中也有在意之人。”
卢月泉忍笑,作嘲讽状:“呵,他在意的又不是你,你高兴什么?”
卢骄霖道:“我不怕剑尊心中有在意的人,就怕他心中什么都不在意。别人能让他在意,我就也能。”
“说得容易。”
“你瞧好吧!”
卢骄霖自信满满。
她已由主神送往过无数世界、完成过无数任务,虽然这其中涉及感情任务的不多,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的小白。
主神世界中也有专注于情感任务、完成度超高的轮回者,但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往往都有些不同,进入乾坤未必适合。
卢骄霖是主神千挑万选出来的。她很清楚,在一个人心中还念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想要贴近他最好的方式不是急于取代另一个人,太过着急的姿态只会显得轻忽,令人戒备。
最好的方式,是展现出相似的经历,让他觉得,他们能够互相理解。
“我心中……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卢骄霖看着火光,轻声道。
卫翎不由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这小姑娘的语气有点儿怪怪的。
卢骄霖没有发现,她还在专注的给自己编背景故事。她讲的故事、透漏的情,都是恰到好处的深浅,既不会让人觉得交浅言深,也不显得薄淡无趣。
卢月泉哪怕知道这是她编来骗人的,听着都不由有些触动。
“你果然很适合写话本。”
卢骄霖没有回应,她还在专注地看着篝火,火光在她眼睛里轻轻跃动,好像里面积里一层薄薄的水雾。
卫翎看了她很久,他好像很想说什么话,但又都犹豫着将话按在口中。
卢骄霖心中自得,轻轻长长吐息了一次,好像有无尽的意思都缠绵在这一声叹息似的气中。
卫翎好像终于忍受不住,道:“你是花坊主的弟子,按理说我铱誮不该多言。但你都修持到了第四重开阳境,怎么还为这些情情爱爱的缠扰成这样?”
卢骄霖:……?
卫翎继续教育她:“你能拜师花坊主是多大的机缘?比起大道来,一个男人算什么?你要实在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不行,但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卢月泉在识海中笑得前仰后合。
第74章
剑阁驻地。
秋分日,阳光盈地,绿意伴风,盛惊晓站在河边向远处张望。往常这个时候,犀群已经来了。
他最近过得快活,每日习剑,在犀群快到的时候停止,来到草地上等待和它们一起听道,讨好白犀,期望着什么时候能够摸一摸它白玉一样的犀角。
还有,想自己为什么要习剑。
屋角的影子从他左脚边移动到右脚边,犀群还没有来。盛惊晓有些着急。
他看到双文律出现,跑过去拜问道:“前辈,犀群为什么没有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双文律伸手一招,河面上浮起一处水镜。
水镜中,犀群被困在一圈血光当中,许多野犀惊慌失措,被开智的野犀安抚住。但它们也紧张不安,时不时看着前头的白犀。
白犀也被困在血光当中,但它额头上的白角散发出一圈柔和的荧光,将血色光圈辟开一条口子。
血色光圈外,站着几个满身血煞气的修士。他们每每想要靠近,都会被犀角上的荧光逼退。
白犀能够自己逃出去,但它舍不得身后的犀群。
“我知道你开了灵智。”其中一个修士说道,“你能撑多久?不如服从于我,我就放过它们。我只想要你当我的坐骑,你身后那群蠢物我可看不上,你若服从,我就放了它们。”
白犀焦躁不安,不肯答应。那修士冷笑一声,操纵法诀,血色光圈中弥漫开血雾,野犀们沾到这血雾,就开始发出悲鸣。
白犀回头看看犀群,满目不忍,它无可奈何地低下头,犀角上光辉暗去。
那修士大笑几声,把一个红圈套在白犀脖子上,对身后几个修士吩咐道:“你们,去把犀群杀光。”
白犀惊怒抬头,怒鸣一声就要冲他顶去。
修士法诀一掐,白犀脖子上的红圈骤然收紧。白犀痛苦地哀鸣倒地。修士把它拖着面向犀群,大笑道:“给我好好看着!”
他并不是要白犀给他当坐骑,他是看中了白犀的灵角,要将它与犀群的怨戾与血煞凝聚其中,炼做一个法宝。
盛惊晓看着水镜中的景象,气得要命。可他手中只有一柄木剑,他的修为也没有恢复,到现在还用不出法力。
眼看野犀群就要丧命于这群血煞门修士手下。
双文律伸手对水镜中一点,在他手指点落的地方,生出一道剑气。剑气快得像一道光,在水镜中一闪,几个血煞门修士还没反应过来就丧了命,白犀颈上的红环脱落。
盛惊晓没憋住叫了一声好,看水镜中白犀爬起来迷茫地四处看看,与犀群挨个贴过,见它们受伤不重,立刻离开了。
今天犀群不会来了,它们要找一个安全地方休养。
盛惊晓蹭不到犀群的课,也很高兴。他在想双文律刚才对镜中点落的一指。
隔着不知多远,对镜中景象点落,那里就真的出现了一剑。这招太帅了!他也想学!
盛惊晓眼神发亮地去找双文律:“前辈!我知道我为什么要习剑了!”
“我想救人!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
“继续想。”
“啊?”盛惊晓一脸迷茫。
还想?这个理由不对不好吗?为了守护他人、为了拯救而拔剑,多崇高多有意义的理由啊!他也不是瞎编,他刚才确实很想保护犀群,他有这样的念头,为什么还不对呢?
危泽方也瞧见了这边的事,他刚准备动身,就被何秋明叫住了。
“你干什么去?”何秋明问道。
“弟子去收拾那些血煞门弟子的残迹。”危泽方道。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习惯祖师每次出门后,他就去打扫收尾了。这几个血煞门弟子虽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但这里临近剑阁驻地,若不处理,恐被血煞门的人追踪寻迹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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