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镜台宫和碧霄宫之间踟蹰了会儿,狠了狠心,往碧霄宫走了过去。
大事上,还是相信她爹靠谱些,至于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乐昀去摆平吧。
“巽城?”
“这座城里有些古怪,我一个人,不敢贸然进去,但连炎龙都那样小心忌惮,可见其中不知道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乐岚把经过阐述了一遍,从头到尾把李未阳隐去不提,又道:“在探得真相之前,为了不起乱子,这件事情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为好。”
乐昀颔首,道:“我自有分寸。”
“那个……”乐岚吞吞吐吐的。
乐昀看她一眼,“怎么了?”
她鼓起勇气,道:“我在凡界就要成婚了,到时候,你和我娘会到场么?”
“凡界的婚礼,”他低头继续看书,语气无波无澜,“我和你母亲就不去了,该说的话,你母亲都已和那个凡人说过,不消我再多说什么了。”
乐岚一怔:“我娘和他说什么了?”
乐昀却不说话了,行朔在旁边接道:“只是叮嘱李公子,以后要好好照顾殿下而已。”
乐岚“噢”了一声,复又抬眼看了看不动如山的乐昀,心中略有些惨淡。
婚礼虽然开在凡间,可身为亲生父母,只有他们到场,才能算是圆满。
她本来是想知会乐昀和平舒,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就算得不到他们的祝福,起码也能搏一个认可。
却万万没有想到,连认可都如此艰难。
出了碧霄宫,她仍有些不服气,又不肯死心地往镜台宫走去。
乐昀不答应,她就去问问平舒。
谁知话还未开口,平舒淡淡道:“既然凡事都有你父亲为你撑腰,又来找我做什么?”
她转过身,殿门在她身后合上。
乐岚对着一扇漆门呆呆站着,半晌后,转身就走。
行朔在她身后追上来,可惜没能追上,乐岚走得比风还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她这次改御剑赶路,因为气到了极点,把劫生剑催到最快,流星一般往回赶。
心中暗地发恨:“不去就不去,谁稀罕你们去!”
一落地,她先匿了身形,火一般往家里走,却见雀灵正红着脸送冷夫人从房间出来。
冷夫人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捏,悄声叮嘱了几番话,雀灵脸红更甚,送出几步便回了房间。
乐岚现了身,随口问道:“刚刚我娘说了什么?”
雀灵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两人换回身份,雀灵化回原形,到府里的树上找自在去了,她余气未消,胸口仍然堵得慌,一边打坐清心静气,一边又怄气地想:
一百年内,她要是再回南溟一趟,下辈子投胎,就投成只记吃不记打的猪,看她还长不长记性。
为什么每次都明知道会挨冷眼,她还乐呵呵地赶着去碰灰,大概是因为她始终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家人始终是家人,世上再没有比爹娘更亲的人了。
可事实明明是,即便是一家人,也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行的。
乐昀和平舒带给她的只有南溟帝姬的身份,可这个身份除了逼迫她要比旁人更刻苦更用功,免得落了家族的脸面之外,并没有体现出其他用处。
她哪怕生成东边水沟里的一条草鱼,也比在南溟饱受这么多年的折磨来的幸福得多。
乐岚气,气得想爬回去重新投一次胎。
这件事情梗在她心里,一直到婚期将近,她始终耿耿于怀,人前和亲朋好友笑得开怀,人后想起乐昀和平舒的冷落,经常一坐就发小半天的呆。
李未阳不知道她回过南溟,还以为是姑娘家愁嫁,夜间悄悄溜到将军府,学她之前到相府的样子,敲了敲她的窗户。
敲窗声响起时,乐岚第一时间想起了重钧。
许久不见,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京城,她怀着一丝期待打开窗子,却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李未阳。
乐岚当时就懵了:“怎么是你?”
对方则登时发觉出异样:“你以为是谁?”
“……没什么,我以为是鸟。”
她把他让进房间,这还是李未阳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进乐岚的闺房,四壁的灯都亮着,妆匣摆设皆历历在目,他控制住目光,不到处乱瞟,问:“檀书呢?”
“去厨房照看宵夜去了。”她道,又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难道就不能来看看你?”
他听说檀书不在,便放了心,捡了张椅子坐下,悠闲自在地倒了杯茶。,笑道:“等到完婚,像这样单独见你的机会就不可多得了。”
乐岚“哦”了一声,鸡蛋里挑骨头道:“感情是来寻刺激的,我要不要再喊声救命配合你一下?”
李未阳给她一个“不识风趣”的眼光,拿杯盖浮着茶水,直奔主题:“近来,你总是不怎么开心,新嫁娘哭丧着脸可不好看。”
乐岚道:“我哪有哭丧着脸……”
“你看你看,现在不就是个小丧包脸?”
他放下杯子,走到她身边,缓声问:“出什么事情了?”
他离得很近,说话时,呼吸吹拂在她头顶,痒痒绵绵,乐岚很不争气地心软了。
犹豫了片刻,说:“我爹娘不愿意参加我们的婚宴。”
李未阳明知她说的是乐昀和平舒,为了逗她多说两句话,纾解一下心情,故意曲解道:“侯爷和夫人明明都在场,岂有不到之理?”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乐岚抬头,正对上他垂下来的眼光,那眼里满是浓浓的柔情,仿佛融化开的琥珀。
她就像是被琥珀所吸引住的蜂虫,深深沦陷进去,气势顿时软了下来。
“我只是想让他们看一看,我中意的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凡间的婚礼也有凡间的风味,不像他们所想的那般不堪。”
李未阳把她轻轻揽到他身上,一面安抚,一面劝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那日他们真的到了,你我是要拜侯爷和夫人呢,还是拜帝君和女帝呢?”
他另辟蹊径,这个问题问得刁钻十足,乐岚一怔,当时她兴兴头头地去南溟报喜时,却没有想过这一茬。
她默了默,道:“两方当然都要拜的。”
李未阳笑道:“这便是帝君和女帝的好意了。他们不愿让你为难,所以宁可不下这趟尘,再则,你的身份摆在这里,真正的大婚自然举办在南溟,他们身为南溟之主,宝贝女儿的婚礼岂有不好好操持之礼?”
乐岚乍一听时,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通:“婚礼这种仪式,成一次就够了,一生还要办几回?”
李未阳正要说话,前厅的门响动了一声,是檀书从外回来了,叫道:“小姐,羹调好了。”
他透过帘幕向外间看了一眼,失望溢于言表:“护花的人来了,我这个偷香的得赶紧溜了。”
乐岚善解人意地帮他开了窗,他走到窗前,忽然把脸向她凑了过来,同时还暗示意味十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都马上成亲了,还耍什么赖?
乐岚没好气道:“你走不走?”
对方毫不害臊,誓把无赖进行到底:“亲一下再走。”
檀书在外间安置桌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进来,她可不想让别人撞见他们深夜在房间私会,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催促道:“快走快走!”
李未阳心满意足,这才翻窗去了。
第91章 .尾声
接下来的几日, 仿佛做梦一般,将军府突然多了许多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宾客, 以及各路或远或近的亲戚朋友, 除了她出生那日,府里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至于相府那边, 热闹更甚,乐岚一连几天都再没看见过李未阳, 出阁这日, 冷夫人亲自替她梳了头,然后给她套上了两双绣鞋。
她好奇问:“为什么要穿两双?”
檀书道:“小姐怎么忘了?一双是娘家鞋,象征着姑娘家的身份,一双是夫家鞋,象征着夫家的门第,两双鞋都穿上,代表从此以往两家人合为一家人。”
乐岚看着鸳鸯锦的鞋头, 恍然道:“原来如此。”
吉时到了,她被人搀着送上轿,从相府到侯府一共隔了没几步路, 为了仪式感,轿子特意抬得慢了些, 她施了法力在眼睛上,可以透过轿子看见外面的景象。
在一片鼓乐喧哗声里, 李未阳穿着喜服走在前面, 两旁是高高竖起的枪牌, 他骑在马上的背影格外瞩目。
乐岚第一次看见他穿红色,还挂着滑稽的大红花,不知道为什么,总忍不住想笑。
笑完她发现,到下轿的时候,李未阳接过喜绸,在她身上挂了朵一模一样的大红花。
迈过金盆,拜过天地,结束了漫长而繁冗的礼节后,总算入了新房,能坐着好好歇一歇。
大宣的风俗,新娘子在见到新郎前,有盖喜帕的,有遮玉扇的,还有挂珠帘的。乐岚拿了一把薄薄的玉扇,扇上缀着金珠,这把扇子的材质十分独特,放在眼前,能透过扇子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无法看见扇子后面。
李未阳进来时,她把扇子举了起来,一看见他,还是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