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一声,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那花你可还留着么?”
乐岚:“……扔了。”
李未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讪笑道:“不小心摔坏了,回去赔你根新的。话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招惹上山贼了?”
李未阳道:“非是我惹麻烦,而是麻烦上赶着惹我。”
那日,乔装改扮过的商队路过徐州,其余人等去寻找客店安歇,他带着侍卫出去采光,走到一处溪流上,见溪边开着半树白梅,花开半面,颇有清丽怡人之姿,他忽然起了雅兴,想效仿古人风流做件韵事,便折了一枝梅花,准备寄回长安。
谁知刚刚把花折下,四野里忽然便涌出许多强人,二话不说就将他劫持到了山寨中,押着他去见了山寨的大寨主。
那寨主竟像是认识他似的,一见面便笑眯眯道:“李公子,你可知有人愿意花三万两黄金,买你这颗项上人头?”
李未阳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原来这么值钱,笑道:“若果真有人愿意出三万金的天价,不消贵寨动手,晚辈自己就把脖子洗干净送上门去。只是不知这位金主姓甚名谁,宝邸何处,有生之年能得到如此赏识,不能一晤实在可惜。”
那山贼匪首纵横江湖许多年,头一次见到死到临头还这么乐观的俘虏,当下对这年轻人多了两分好感,浑身散发的凶神恶煞之气也收敛了一些,心平气和地问:“这位金主怕是无缘见到了,但金主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公子,故此,本寨才将公子请上山来,求教一番。”
从一个草莽山贼口中说出如此文绉绉的客套话,李未阳也对此人起了些兴趣,便道:“不知阁下想问什么问题,晚辈定当知无不答。”
寨主说了一声“好”,问:“李公子此番奉圣谕南下江淮一带,不知是要翻查哪桩旧案?”
李未阳奇道:“南下江淮的圣谕有那么多,贵金主是如何笃定,我是去查案的呢?”
他这句话其实是句废话,人家都把自己押到了寨门口,自然事先已经把他的行踪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此次出行原本是保密的,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随行的人里出了奸细。
他从怀里摸出来那枝半开的梅花,叹道:“方才,我其实是想把这花送给京中的一位友人,眼下怕是要空负良辰了。”
寨主问:“公子是想送给什么样的友人呢?”
他微微一笑,道:“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友人。”
寨主十分通情达理,道:“既然非同一般,公子的心意便耽搁不得,我这便命属下准备纸砚,公子写好之后,派人送往京城便可。”
李未阳一笑,道:“寨主也知非同一般,哪有被人看着写情书的道理?”
寨主也是年轻风流过的人,心领神会,把他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说道:“在这里公子但写无妨。”
喽啰们关上房门,守在门外,让李大公子一个人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写情书。李未阳状似随意地向四周环视了一眼,确认无险后,从他的指间滑下来一柄小小的刻刀,手法极其娴熟地在花枝底端一勾一挑,便将木心掏空了一段。接着,他割下一截衣角,迅速写上了几行字,卷成细细的一条填进花枝中,将底端封好,从外表看,仍是一枝冰姿玉骨的白梅。
而后,他提笔写信,将信封并梅花一起交到那寨主的手中,寨主端详着信封,笑了笑,道:“我这边着人送去。”
李未阳提心吊胆等了一宿,不见有什么动静发生,便知这偷梁换柱之计成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伪装做得太好,不但将敌人蒙混了过去,连自己人也未能幸免。乐岚压根就没发现那枝梅花里的端倪,单凭着敏锐的直觉,就这么单刀匹马一头栽陷坑里了。
乐岚听完他的讲述,越发好奇其中的来龙去脉,先前几次三番谈起那桩旧案,每每都被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打破,现在二人牢中对坐,身边只有石墙与烛火,她按捺不住好奇,问:“那桩旧……”
李未阳食指压在唇上,另一只手往耳侧比了比,然后摇了摇头。
隔墙有耳。
乐岚顿了一顿,旋即改口道:“那这就太晚了,后悔也没用了,知道你出事的只有我,想想怎么自救吧。”
李未阳道:“他们没弄清你的身份之前,不会轻举妄动;在套出那位金主所要的消息之前,也不会拿我怎样,所以眼下不必太过担心。”
闻言,乐岚却沉默了下来,半晌道:“那个,他们搜走了我的短匕和佩剑,剑鞘上刻有我们家的族徽。”
云内冷氏的族徽,整个大宣只此一家,非嫡亲之系不传,她的身份瞒不住。
李未阳脑门涨疼,问:“你出来时,身边有没有带着家将或者护卫?”
乐岚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牢门却忽然响动了一声。
他们身处在一个石窟之中,四周不见外光,只有一扇玄铁铸成的铁门,是唯一的出口,此时牢门被缓缓推开,她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石窟之外还是石窟,只不过他们所处的这间略显逼仄,而外面的石窟十分宽阔,壁上挂满火把,不见天日,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一个三大五粗的魁梧大汉从门外探进一颗长满毛刺的硕大脑袋来,外貌十分凶恶,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那个姓李的滑头,大当家的找你问话!”
第18章 .山中暗室(灌水可跳)
被那狱卒喊了一声,李未阳迅速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乐岚手中,说了句“一切小心”,便起身向外走去。
乐岚在他身后急问:“他们要带你去哪儿?”
李未阳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跟着狱卒走了出去。
他走后,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又关上了,一个把守牢门的狱卒透过铁门上的小窗朝乐岚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状,便将眼睛收了回去。
乐岚悄悄展开手心,李未阳方才塞给她的,是一柄小小的、纤细的刻刀,发簪般大小,贴身藏着十分不易发觉。
刀虽小,却很锋利。她的防身兵器都被绑匪给拿走了,有了这枚小刀,心里便有了些底气。
只是没想到,就凭李未阳那能把小猫活活刻成葫芦的刀功,出门竟然还随身带着刻刀,她腹诽了句:“虽然平时废物,紧要关头还有点用。”
李未阳跟着狱卒走出了洞窟,此时外面正是中午,艳阳高照,他在暗处待得久了,乍一见到太阳有些不能适应,正目眩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到了山贼大寨之中,寨主正在虎皮首座上坐着。
见到来人进来,他抬了抬眼皮,“李公子的手书果然非同凡响,前脚刚送到京,后脚便有人前来搭救。”他冷笑一声,道:“只可惜没能送到该送的人手中,倒连累了公子的朋友。”
老寨主英明一世,起初并没有想到李未阳会将密信藏在梅花枝中,待听了他和那姑娘的谈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幸而没有引来其他救兵。
李未阳被抓进山寨的这些日子,简直成了无赖般的存在,此人能说会道,软硬不吃,掐准了只要自己手上握着消息,他们就不敢对他有什么动作,把一张嘴封得严严紧紧,半丝风声也不透出。
他故意将乐岚同李未阳关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他们多叙叙旧,顺便抖落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来,不料两人把漫无边际的闲话扯了一堆,就是不谈正事,他等得心焦,索性传过来审。
“这次你可不要再耍那些油嘴滑舌。”寨主说着,拍了拍手掌,便见两个属下带着乐岚到了帐内,“你的朋友也在这里,你要是再敢记错一句话,遭殃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了。”
他这话里带着威胁的意思,乐岚看了李未阳一眼,见他并未显出什么忧虑,神态反倒十分轻松,道:“寨主想来已经知道了这位姑娘的身份吧?”
那寨主扫了乐岚一眼,淡淡道:“那又如何?”
李未阳道:“郡主乃是侯爷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寨主怎么处置我这平头草民都不打紧,可若不小心伤及郡主一分一毫,得罪了定边侯府,其中利害还望寨主仔细权衡。”
寨主还未说话,旁边的二当家却发言道:“我们抓到她的时候,她是单身一人,料想定边侯府也不知道。”
乐岚适时接道:“我带着两名家将一起来的,他们在城中安置行李时,我先行上了山,若寻不到我,必定会向家中报信。”
李未阳紧跟着道:“正好侯爷带着北廷重军返京回朝,此时在家中赋闲无事,寻女时顺便剿个匪也是举手之劳。”
大当家的仍旧未语,似乎有些犹豫,二当家的朝李未阳猛喝了一声,转头朝大当家道:“大哥,不用听这小子油嘴滑舌,左右我们不动这丫头,冷朝天还能翻天不成?至于这小子,他一天不说,就把他的胳膊剁下来喂狗;两天不说,就把腿也剁下来喂狗;三天不说……”
李未阳悠悠道:“三天不说,二当家的直接把在下的脑袋摘下来,拿盒子装好了送到贵金主那里,换他个几万两黄金回来逍遥度日,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