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婴很愕然,“那你们就当普通金子换些银子给我。”
掌柜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这怎么可能?”这簪子的工艺以当今技术,怕是用无价形容也不为过。
天婴反问:“这有什么不可能?”
说罢,她拿着簪子在手上一捏,只见那栩栩如生的月桂树和兔子瞬间扁了下去。
掌柜:!!!
水镜外的容远目光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在众人的惊呼声下,她又是一捏,那簪子彻底没了形状,成了一块金泥。
“喏,帮我换成银子和铜钱吧。”
容远只觉得自己心脏金筷子的某一角就像那支金簪,被她的手捏变了形。
*
天婴一开始拿着簪子的时候就对式样没有抱过太大的希望,毕竟她是连金筷子都收到过的人。
当掌柜不肯收她的簪子是因为做工太过精致时,她心中有些发闷,觉得这虚有其表的簪子还不如一只实心的金筷子。
好在她是个不贪心的人,二两金子,对于桃源村长大的她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此刻,掌柜也好,工匠也好,看她的目光格外复杂。
虽说这簪子到了盛世必然能够卖个好价钱。
可这盛世多久来?
在场人都不知道。
能不能活着看到乱世结束,他们也不知道。
这姑娘当断则断的觉悟让他们自愧不如,当然,也为这只绝世金簪默哀惋惜。
其次佩服的就是这个姑娘的好指力,金子是软,但是她能够把簪棍也像捏豆腐一般一把捏成泥的怪力,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她不以为然地把那被她捏成了块的金子放在了桌上,“掌柜,你称称有二两不?”
掌柜咽了咽口水,有些发蒙地道:“称,我现在就给女侠称。”
因为生怕这位怪力女侠不高兴,对给她的银钱和铜钱,一分也不敢少,还免费赠送了她一个布包背铜钱。
天婴临走前掌柜道:“女侠要是还有什么好宝贝,拿给我这里当便是,下次记得别捏坏了。”
天婴转头诚然道:“应该不会有下次了吧,不会再有人送金簪给我了。”
容远终于从刚才捏扁金簪的画面中回过神,看着破碎的镜中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
这句话本该是哀伤的,可是阳光下她的脸是明媚的,灿烂的,如释重负的。
对她而言,好像是一件快乐的事。
也许在自己绕着圈逼她收下这金簪的时候她已经将这金簪的何去何从想好了。
刚才的一捏一卖,是对两人关系的一个决断。
她不想留下自己任何的东西。
她就连穿走的衣服,都是从饕餮后宫带出来的,后来在生司阁中的所有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一样都不想带走。
有了钱的天婴撒欢一样跑去找刚才卖糖葫芦的小贩,她刚才那金簪捏得那么利落,也是因为怕小贩走了,不想那个小贩很讲信誉,真的就在那里等她。
容远看着她跑向糖葫芦的身影。
那么急迫地卖掉自己的金簪,就只是为了一串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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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婴:“京城的糖葫芦这么贵的吗?”二十个铜钱都够妞妞家去镇上吃顿饭了。
卖了天界大祭司一万上品灵石买来,亲自改造金簪的天婴正在为人间二十文讨价还价。
老板:“现在到处都是妖魔,物价什么都在涨。”
天婴还在犹豫,这时候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来,身后的侍卫给了那小贩二十文。
天婴一看来人就知道是秀才提到的京城贵公子。
天婴不是没见过贵公子。
生司阁那三位必然是不缺钱的,但是他们心中是星辰大海,不以物喜,富贵天成,不需要靠外物去彰显身份。
但是这个公子,金丝绣衣,玉骨做的扇子。
全身上下都彰显著:我有钱。
天婴也就是好奇地一下看了他,然后继续犹豫要不要买这糖葫芦。
不想那有钱公子却将糖葫芦递到了天婴面前。
天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公子。
而这时水镜另一面的容远,目光中带着了几分冷冽。
那公子道:“姑娘不是京城人?”
天婴:“你怎么知道?”
那公子上下打量着天婴,“姑娘一身灵秀之气,像是江南美人,生在小桥流水旁。”
天婴道:“我家在大山里。”
那富贵公子马上改口:“地杰人灵,才生得出姑娘这样的灵动的美人。”
容远面色冷冷。
天婴不认识几个人,接触得最多的人里,青风一开口没好话,苏眉对着自己话也不多,至于容远,不提也罢。
第一次被那么明显地夸赞,她居然有些害羞,“真的吗?”
金公子:“金某不敢有半句假话。”
他拿着糖葫芦,“不值钱的小东西,算是欢迎姑娘,尽地主之谊。”
天婴摇头拒绝。
容远目光依然冷冷地看着那不怀好意的纨绔。
金公子:“金某好结交朋友,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
天婴抬头看他,“朋友?”
天婴两世缺情,缺爱。
莫说男女之爱,就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这是第一个想要跟她交朋友的人。
公子看天婴神色松动,道:“你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朋友。”
天婴听到朋友二字,收下了这串糖葫芦,“谢谢。”
那一瞬间容远眼底的情绪翻腾了一下。
她和别的人都不同。
她不要力量,权力,地位。
她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一颗糖,或者是一根糖葫芦。
当时前世自己连如此简单的要求也没有答应她。
所以现在,她才那么容易因为别人的一点好喜笑颜开,一点点好给骗去。
这时候天婴继续道:“大人姓金,那便是金大人。”
容远听到“大人”二字,脸色则更难看了些。
前世的回忆,她总是缠绵悱恻地叫自己大人。
不知何时,她跟着别人叫自己“神君”。
现在她叫这纨绔“大人”时他心中又是微微一窒。
想到这里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凉茶已空,但是他却依然捏着杯子。
*
那公子笑道:“大人可不是随便叫的,而且你我既是朋友,又怎么叫得那么生分?”
天婴叫大人叫习惯了,她周边的苏眉也好青风也好都是有官职的,叫大人也没什么不妥。
称呼容远大人其实是她的一点点私心,因为别人都叫他神君,自己想特别一点,但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于是便叫他大人。
她要他记住自己,记住自己与别人都不一样。
这是她前世藏的一点小心思。
这一世,她也习惯了那个叫法。
可是不知何时,她连这声大人都不愿喊出口了。
公子见她走神:“姑娘?”
天婴回神,“那叫什么呢?”
“在下姓金,家中排行老三,姑娘可以叫我三郎。”
天婴:“三郎?”
她声音软糯,喊出这二字金三郎心中一颤。
而九重天上只听杯子咔嚓一声,生生被修长瓷白的手指捏出了一道裂痕。
那双琥珀色的眼中竟带了几分冷冽的杀意。
天婴舔了舔糖葫芦的糖衣,瞬间两眼放光。
然后她一口将糖葫芦包入口中,牙齿咔嚓一下咬了下去。
那张本是明媚的小脸皱了起来,皱得跟个包子似的。
镜中的天婴终于忍耐不了呸呸呸地吐了出来,“这里面是不是坏了?怎么那么苦?那么酸?”
金三郎笑道:“这里面是山楂,就是这个味。”
天婴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三观遭到了颠覆,一边自言自语地道:“这糖葫芦就像我曾经那段旧情。”
旧情?
容远拿着破裂茶杯的手顿了顿。
金三郎一听,愣在了原处,心中一腔热情凉了下来。
只听她继续道:“看起来那么光鲜,那么好看,舔起来那么甜,里面的心却是又酸又苦又涩。”
只见天婴将那串糖葫芦扔到了街上的竹筒之中。
容远突然觉得在喉中的茶变得苦涩无比难以下咽。
金三郎看着眼前的小美人,神色有些复杂,思索了片刻,道:“姑娘,我还有些要事要处理,我们下次再见。”
天婴看着金公子离去的背影,有些奇怪他怎么这就离开了?
或许是自己这一生没有什么朋友缘吧。
她遗憾了片刻,随即又蹦蹦跳跳进了许多店铺。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城虽然已经败落,却也还是比村落繁华不知多少,特别是东市,还是开着不少琳琅满目的店铺。
有京城著名的糕点铺一品铺,她进去逛了逛,惊叹了一圈后,买了一块糕点,她自己舍不得吃,准备带回去给妞妞。
因为她觉得太贵了,自己这二十两不到的银子得省着点花。
然后她又去了糖人铺子,里面的糖人栩栩如生,掌柜保证都是甜的,不像糖葫芦那样里面带着酸。
天婴看着那些精致糖人惊叹了一圈后,买了一根糖人,准备带回去给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