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自己身后做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以为自己不会发现。
却忽略了地上的影子出卖了自己。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有时候用食指碰碰,有时候摸一摸耳朵,她很想靠近自己,但是她不敢。
那时候的他觉得有些有趣,任由她跟着。
……
此刻的容远走在回廊上,外面风吹着月桂树轻轻作响,清冷的月挥洒进回廊,只勾勒了自己形影单只的身影。
疲惫再次将他席卷。
他想将一切归结于这次元神受损得有些严重,但是他明白,并非只是如此。
他刚走进了房间,前世回忆再次接踵而来。
……
那个小妖站在门口守望着他。
因为他说过不准进门,所以她从来不敢踏足。
她眼睛急得有些红,“大人,我好担心你,你真的没事吗?”
他淡淡道:“没事。”
她扶着门框站着,突然换了话题,“那你饿不饿啊?”
“不饿。”
她低头有些失落,然后垂头走了。
他并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她很快便会回来。
容远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房间中的椅子上看书。
很快,房门前多了一个身影。
她捧了一碗瓷盅,双手被烫得通红,烫得她连走路都一跳一跳的,里面的汤水却没有一滴洒出来,到了门口,她伸直手将汤盅递了进来。
“大人,那个,你要不要尝尝?挺好喝的,啊,不……”她转而改口,严谨的道:“我觉得挺好喝的,你那么久没吃东西,要不要喝一点,润润嗓。”
她一双眼睛就像窗外的星辰,明亮,清澈。
容远这才发现她消瘦了很多,婴儿肥的脸都快凹了下去。
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
他放下了书,淡淡道:“进来。”
小妖欣喜无比,小心翼翼跨进门,也不等他指示,就把汤盅放在了桌上,用烫红的手摸了摸冰凉的小耳朵。
现在回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灵动的,那时候的自己也这么想。
他拿著书,并没有喝被她炖得莹白的鱼汤,而是对小妖道:“喝了吧。”
小妖眨了眨眼,“可是,我是给你炖的。”
容远道:“我并不想喝。”然后抬眼看她,“快喝。”
小妖看着自己,她不敢忤逆自己,于是皱着眉拿着汤盅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容远看着她拧在一块的小脸,“看来不好喝。”
小妖想要辩解,但是满脸通红,嘟囔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她在发热期,不想吃东西,而且容远喜欢吃鱼,她却不喜欢。
容远道:“明日我让苏眉差人炖些来,你明日到我书房来。”
小妖突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你要给我汤喝吗?”
但是很快她又有些踌躇,“可是……”可是她现在吃不下,也不喜欢鱼汤啊。
容远:“不想喝?”
小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很想喝。”容远给的,她都喜欢。
于是她炖的那盅汤,容远一口没尝,全到了她肚子里,但是那一夜他心情不错。
那小妖陪他看书到了天明。
一边打着哈欠,可是只要他眼神扫过,她就坐得笔直,一副非常精神的模样。
容远想着那些过往,眼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可是再次回神,发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
没有汤盅,也没有坐在自己身前打哈欠的少女。
什么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本书,是一本四洲游记,好像前世自己看的正好也是这本。
那时候小妖还不太认字,但是好在上面有一些图画,自己翻页时她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图,看得兴致勃勃。
他为了她看清,会故意将看书的速度放慢,停顿很久才翻下一页。
此刻那本书空荡荡地躺在那里,再没有那双清明而好奇的眼睛盯着它看。
容远拿起了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就扔在了桌上。
一股稍有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温了一壶酒,对着窗外银色的月晖,独酌起来。
半壶酒入喉,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轻盈,却不均匀。
这不是青风或者是苏眉该有的脚步声。
突然,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缓缓转身。
月下,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少女。
是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容颜,不似前世此时那般消瘦,但还是清瘦了些许,给那天真中平添了几分清丽。
她那双本是下垂的,楚楚可怜的眼睛,眼尾处有了一抹上挑的红晕,使得她又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妩媚。
她甚至没有穿鞋,一双雪白的赤足踩在地上,在月下显得莹白而显眼。
容远的眉心,突然跳了跳。
这个时辰,她以这副姿态出现在容远的房前,本不应该。
但是此刻容远却并没有赶走她的意思。
他确认了一下这到底是回忆还是现实,然后道:
“进来。”
他声音之中带着几分低颤。
天婴并没有客气,那双雪白的双足跨进了房门,她脚步极轻,但是不知为何,每踩一步都让人心中莫名一动。
天婴看着久别的房间,还是那般雅致,整洁,一尘不染,房中的六角香炉中还燃着焚烧不灭的香。
这个房间的每一处香味都挑动着天婴此刻敏感的神经,让她险些忘情。
容远并不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前悠闲地看书,而是独自在饮酒。
独自饮酒?
真是稀罕。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是容远却不是一个轻易会愁的人。
对他来说惆怅是无用的情绪。
除了酒器,他桌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是四洲游记,记载了人界妖界的人文景观,奇闻异事。
容远有强迫症,房间的每一处都极其的整洁,更是极其爱惜书本。
每本书的角度却有些歪斜,就像是随意扔在那里一般,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天婴记得第一次他让自己进房间的时候,他读的就是这本。
她被上面的那些有趣图深深吸引,那一日不知为何,他看书看得很慢,里面每一张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哪怕是站在他身后她依然觉得很幸福。
……
容远看到了她的放在书上的目光,淡淡道:“想看?”
天婴有些诧异,但那双如葱一般的手指抚在了封面上,慢慢下滑,抚到了最后一个字,然后道:“不想。”
曾经想的,不代表现在还想。
曾经喜欢的,不代表现在还喜欢。
容远听到此处却是微微一顿。
她转身,看着容远,用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的容貌,他的样子,想用他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来压制自己被他圈禁的愤怒。
她很想上去质问他凭什么软禁自己?有什么资格软禁自己?自己都答应了把命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但是她也明白他是滴水不漏的容远,自己如此重要的容器,圈在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的办法。
她跟了他那么多年,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她却仍带着怒意地看着他。
看他好看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冷淡的薄唇,还有清晰的下颚线。
即便如此愤恨,她还是不得不感慨,容远确实俊美过人。
特别是他饮酒之时,会褪去三分清冷,平添三分风流。
倾城之色,绝代风华。
所以自己前世也不算瞎眼,不过就是肤浅,对他一眼万年。
她目光移到了他清晰的喉结,他瓷白色脖子上。
前世他每次离去都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至少一处的齿痕,可是,自己从来不敢,也不舍得咬他一下。
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牙痒。
*
小妖的目光充满着愤怒,却又有着她自身无法察觉的迷离。
容远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其实作为兔子,她愤怒的时候也是娇软而可爱的。
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描摹着自己,他从来不记得她敢这样看自己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也许是因为她的愤怒,那本是柔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热烈。
她本是妖,穿衣服喜欢轻薄的,而且她喜欢红色,各种各样的红。
容远不喜欢谁将如此大面积刺眼的颜色穿在身上,而此刻的小妖,无疑也是刺目的。
夜风之下这轻薄的红衫只是将她娇好的身姿微微一裹,在夜风的轻抚下若有若无地勾勒着她的曲线。
她有一张孩子气的脸,但是偏偏生了一副妖娆女子才有的身材。
纤细的四肢,腰肢,但是该有的地方却很丰盈。
容远的神情冷漠而平静,目光中却微微有了波澜。
直到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下移,然后移到了自己的喉结之上。容远的眉心,再次跳了跳。
突然,红缎飘舞,她向自己奔跑了过来,那双脚踩在地上的每一步,明明没有痕迹,却像是在心中开出了一朵朵莲花。
容远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避开,她纤细的手臂搂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身上此刻不再是那淡淡的草香,而是开到荼蘼的月桂花的香味,将他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