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簌簌, 红叶绚烂,落叶无声,映衬得林间之人身形无比萧瑟、可怜。
青鸟从枝头飞下,落在了宁谵的肩头,狠狠地啄了一口宁谵,宁谵方才从那可怕的心境里恍然而醒。
他望着白卿衣离去的方向,神色之间有几分落寞,叹了口气,目光幽深,眉头紧锁。
他刚刚做了什么?是不是……把卿衣吓到了?为什么她这么抵触抗拒自己?
她……讨厌他?
想到这里,天云仙君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脸上堆满了愁容,怎一个凄凄惨惨切切。
白卿衣撇下宁谵后,飞快地往玉剑峰上跑,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心里慌慌的,一个劲儿地跳着,耳边传来急促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彷如战场上敲起的战鼓。
可怕!刚刚宁谵那目光……就好像当年热恋缠绵时一般含情脉脉,险些让她恍惚沉沦进去。
可她现在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资质平平,毫无上进心,长相又不算出众,还圆不隆冬的,和过去那个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以她如今这等“卑微”的身份和“丑陋”的样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云仙宫宫主又怎么会看上她?
一定是自己误会了吧!宁谵方才,大概也许可能……只是出于一个师父对弟子的关心和爱护?是她太过敏感?
可是如此一来,她这么慌张地跑走,师尊大人会不会反而觉得她心思不正,十分可疑?
“啊啊啊……”白卿衣觉得自己从未这么丢脸,这么尴尬过,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宁谵太过在意,因为在意才会误会了师尊大人的话语和情绪,随随便便就被他拨动了心中那根紧紧绷着的琴弦。
心头又一次传来了阵痛,白卿衣依靠着路边的大树,捂着胸口,想要压制住胸腔中升起的一股怨气。
莫要继续痴心妄想!
这是天云仙君亲口对她说的话,她至今难忘……
那是在她最后一次跨进天云仙宫的大门,心里还存着一丝希冀,以为仙君能为自己所动,想起之前的种种柔情缱绻。
“宁谵,你看……这是什么?”她将一枚玉佩送到了天云仙君的眼下,那枚玉佩曾是宁谵在凡间的贴身之物,后来送给她当作信物,正面雕着栩栩如生的张开羽翼的仙鹤,背面刻着一个笔锋遒劲的“宁”字。
熟料,天云仙君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在那玉佩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移向了别处去。
“本尊应当说过,在这里没有人敢直呼本尊名讳!”他高傲而冷酷地说道,不愿意将目光施舍给面前这个可怜的娇弱女子。
“这是你当初送我的定情之物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明白,那么深的羁绊怎能说断就断?没了记忆,他的心呢?难到他连心也丢失了吗?他对自己,就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你难到忘了,当初……”
“白仙子,”天云仙君冷漠地打断了白卿衣的话,有些厌烦地皱起了眉头,“本尊也应当说过,但凡下去历劫的仙人在回到天上后,都会被消除掉在人间的记忆。你能顺利飞升入仙界,也是仙界给予的补偿。难得有此机会,何不好好把握,进一步升华自己,何苦自困于这凡世俗情的樊笼里?”
“我修仙又不是为了成仙,我修仙……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天云仙君扬起了眉毛,语气中含着一丝不屑,平静却又残忍地道,“那我奉劝仙子一句,你我缘分已了,仙子自重,莫要继续痴心妄想,纠缠于我。”
话刚说完,就听地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天云仙君循声望去,那枚曾被当作定情之物的玉佩粉碎在了仙宫冰冷的地面上,碎得彻底。
就如同白卿衣那颗曾经炽热的心……
天云仙君闭上了嘴,终于舍得看了她一眼。
白卿衣站直了娇弱的身躯,脸色惨白。
“好!”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硬生生地憋回了想要继续流淌出来的泪,把那些悲愤、伤感、委屈统统咽回了肚子里去,融进血骨之中,满嘴充溢着浓浓的血腥味。
“从今往后,我的道侣宁谵已然死去……”她心如死灰,面无人色,毅然决然地转身,一步步走出天云仙宫的大门,走出这个令她伤心难堪的是非之地,离开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冷漠仙君。
长长的身影在雪白的地面上黑白分明,娇弱的身骨却显得十分倔强决绝,她这一走,便再也不曾回头。
“从此以后,卿衣与你永世不见!”
………………………………
“卿衣、卿衣!别走!”
清早,宁谵从噩梦中醒来,伸手摸向上方,却只摸到了一把空气。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察觉身上已被冷汗淋湿。
原来是梦?可是这梦境为何那么真实,特别是当白卿衣转身走出天云仙宫大门的那一瞬间,他这心里的痛和当日竟是一模一样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咒骂自己,为何当初没有在她离开时一把拉住她?为何那时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她拥入怀抱?为何一定要固执地坚持着那条所谓的“道”,而摒弃心中所有的感情和欲念?
这份悔意,最终还是化作了心魔,一点点蚕食侵吞着他的道心。待他看到白卿衣香消玉殒的那一瞬间,心魔无限放大,道心险些崩溃……
何为道?
师尊有云:道者,天下万物之矩,荣损兴衰之则;道者,修行之准、思考之源、行事之本……
但现在宁谵却明白了,他的道由心而生,为欲所化,他的道……就是他的卿衣!
宁谵调息了几个呼吸,方才捂着胸口坐起身来,打开窗户向不远处的田园望去。
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窗,宁谵那双被清晨雾气熏染而沾上些水露的眸子里,反复闪现着各种情绪。
他的“道”,昨日经他冒然试探后,怕是要厌恶了他、躲着他。
情不自禁地,宁谵轻轻越出,下一秒便出现在白卿衣的房屋门口。
推门而入,里面传来白卿衣轻弱的呼吸声,似是睡得很安稳,以至于宁谵走到了她床前都毫无察觉。
宁谵端详着床上之人的睡姿,乌黑的长发铺散在玉枕上,“娇小”的身躯侧卧着,在被褥下显出了漂亮的曲线。
小丫头头埋在被褥里,差一点就要把被褥塞进嘴里,纤细雪白的手指紧紧扣着被褥边缘,指尖略微发红,看起来格外可爱。
宁谵有点移不开视线,他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方才轻轻地将手放在对方的脑袋上,顺着摸了摸那柔顺的长发,摸了一把觉得不过瘾,又连摸了好几次。
“嗯……”还在沉睡的白卿衣可没料到自己会在睡梦中被人偷袭,只是呻吟抗议了一声,便又睡沉了。
宁谵停下动作,转而将被褥拉扯了几下,想让白卿衣把脸露出来,可是白卿衣死死拽着被褥不放,让他心里好气又好笑。
怎么办,好嫉妒这条被褥,能撕碎它吗?
“唔……”被骚扰得不耐烦的白卿衣总算是翻了个身,平躺着,露出了自己肉肉的脸颊。
宁谵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双柔嫩红润的嘴唇,生起几分贪恋,恨不得一口咬下去,却又被理智硬生生拉回来。
卿衣现在还年幼,再忍一忍,再等一等吧,不能再继续吓她了,先当好她的师父,日后徐徐图之。
宁谵心里谋算着,却不防手里的力度重了点,竟把白卿衣戳醒了过来。
白卿衣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苏醒:“谁啊?”
她睁眼定睛一瞧,房屋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窗户似是没关好,在清晨的微风中微微摇摆。
大概是风吹进来了吧……白卿衣心想,慢悠悠地爬下床去,看看窗外天色已亮,便起床洗漱。
昨日才与师尊约好学剑,今日哪怕再不愿意,她都只能硬着头皮上。
只希望师尊今日恢复正常,别像昨天那样吓唬她了。
第33章
白卿衣心思忐忑地来到宁谵的楼阁外, 宁谵早已在屋外恭候了。
有碍于天气的寒冷,白卿衣瑟缩着肩膀, 蜷缩着身体,不停搓着双手。
宁谵顿时就心疼了, 急忙解下了披风给白卿衣围上,白卿衣刚想拒绝,就被宁谵一把按在了凳子上。
“你且坐这儿,把手伸出来!”宁谵语气强硬, 白卿衣只得放弃纠结披风的问题,伸出了自己的手。
宁谵捏住了那白嫩的手腕,其余几指有意无意地蹭过柔软的手心, 蹭得白卿衣心里发痒, 仿若被百蚁挠心。
“师父!”白卿衣猛地抽回了手, 稍稍抬起头, 对上宁谵那双深邃的看不透的眼眸。
“别慌, 为师在替你摸骨。”宁谵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弥天大谎, 目光落在白卿衣的双肩上。
好想, 再多摸摸她,抱抱她啊……但是, 得忍住!
“咳咳, 师父……”不知道是不是宁谵的眼神有点儿吓人, 白卿衣忍不住身子向后挪了挪, 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
“以你之资,很适合修习《九玄剑法》。”宁谵表情依然风淡云轻, 他起身,一袭玄衣带出清风徐徐,隐隐间,还有些许淡淡的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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