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形成这样的一个画面——
半空中, 无数道黑影不断拔高了起来, 滞空了一瞬,下一秒,狠狠后退撞进海墙原本的空间。
被塞回海墙里的黑影们, 形成新的千奇百怪的姿势, 它们挣扎想逃出, 但一律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
凄厉的嚎叫声从它们口中不甘喷出, 海面顿时掀起惊天巨浪。
向芽和张繁宇避不开影响, 身躯不受控地飘荡,被涌动的浪花泼了一脸又一脸。
张繁宇干脆抓紧向芽的手, 让二人尽力稳定住身体。
在张繁宇帮忙协助稳定身体时, 向芽的心思却是全集中在天空中倒退的黑影们。
它们的轨迹看似杂乱无章, 但向芽还是察觉到些不同。
越看,她的脸色越冷下来, 目光不由得移向眼下的铃铛。
这时,前方的浪高得快要覆盖上逃离的太阳。
黑影被禁锢前, 也想要将沈之流和飞行员杀死。
然而, 巨浪掀起的一刻, 铃铛再次“喵呜”一声。
海浪硬生生地后折,发狠般拍在海墙上,成为封住它们的“膜”。
嚎叫声瞬间湮灭,新的海墙重新筑起,黑影们被重新封存,形成张繁宇最初看见的那样。
只是这次,哪怕有阳光照耀,海墙中的黑影踪迹也在慢慢消失。
海墙变回了飞行员进入意识海时常见的模样。
危机转瞬即逝,只有海面的翻涌余浪,在提醒着大家刚才经历了什么。
太阳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它还是尽职尽责地吊着沈之流和飞行员,朝向芽他们所在的区域飞去。
焰浆流了一路,给海面铺上最后一层橘红的焰光。
张繁宇眉头蹙起,担忧地仰头望着浆柱上昏迷了的飞行员。
飞行员的面容在慢慢虚化,高大的身躯也如星光般,逐渐散落。
沈之流感受到原本一直拉坠他下来的重量正在慢慢减轻。
他一边努力抓住更多飞行员的身体,一边惊愕地遥望着荒原的方向。
在这个世界的极东之边,红黄掺杂的荒土化成流沙,从离意识海最近的地带开始,逐一崩摧。
一如现在无法抑制融化的太阳。
在残阳照耀下,远远看去,流沙仿佛在跃动着世上最后的红闪碎光。
狂风在这一刻挥扬,长发林的黑发从树上脱落,随着狂风高飞在天空中。
黑发成了世界毁灭中最后的缥缈黑烟。
而砂砾也翻滚起来,掀出一片红雾。
黑烟、红雾,升腾在暗蓝色的意识海上,它们即将化为虚无。
“这个人格世界,要被摧毁了。”沈之流呐呐道。
他的声音转眼被海浪声遮盖住。
而下方的向芽脸色由冷渐渐转变为凝重,她死盯着眼前被红光覆盖的水面。
曾经的意识海布满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
但现在,红光之下一片平整。
漩涡消失了。
向芽环顾四周,远处的漩涡也在快速地消失。
意味着这片意识海,几乎所有的人格世界被关上。
加之飞行员也在消失。
向芽回忆起事情变化的节点,手脚渐冷。
变化是从铃铛苏醒开始。
铃铛一共叫了两声。
第一声,黑影被抓回海墙里;第二声,黑影被封闭前一刻的攻击,被反击回去。
而且,向芽在最初进入阿蓝的世界时,人格没有出现,但当铃铛在她怀里熟睡过去时,阿蓝终于出现了。
答案呼之欲出——
铃铛熟睡,副人格们逐一登场;铃铛清醒,副人格们消失。
铃铛就是控制一切的主人格。
那么问题来了,它和曾经被她推测过是主人格的高甜甜,又有什么联系。
向芽凝神思考,事情来到这个境况,无疑只剩下两种可能:
1.之前的猜测错误,高甜甜不是主人格。
2.高甜甜就是铃铛,但铃铛和高甜甜又怎么能在同一时刻出现?
“这是一个新问题。”向芽不禁说道。
其实说出这句话时,她心里已经偏向第二个可能。
又有新问题出现对向芽而言,并不算什么特别大的苦恼。
因为她察觉到这次的梦境副本,从她进入民宿的那刻起,就有一系列不为人知的秘密隐藏在深处。
铃铛像是看出了向芽的想法,它乖乖地扬起头朝向芽叫了一声。
向芽垂首与它默默对视。
过了会儿,她道:“你是等这个世界彻底湮灭了,才愿意带我们去下一个地方,是吧?”
“你就那么讨厌,个人意志过强,而威胁到你存在的副人格吗?”
张繁宇闻言,惊讶地先看了眼向芽,尔后视线直直锁紧泡在水里的黑猫。
铃铛再喵呜一声,像是在说自己听不懂向芽说什么。
向芽松开抱住铃铛的手。
她冷冷地看着它在水里安静地漂浮。
向芽的脸色已经算不上好看。
从不久前小男孩牺牲了自己,让向芽和张繁宇逃出去。
再到她刚才发现黑影升腾到半空中后,看似倒退痕迹混乱,但实际有几道直接擦过飞行员的脸开始……
向芽的心脏就逐渐沉下去。
不远处的太阳彻底融化,沈之流怔愣地低空中跌落,手中曾用力抓住的飞行员,已经和这个世界一并消散。
“咕咚”
他跌进水中,快速朝向芽和张繁宇划去。
向芽说的话他听到了一些,聪明如他,已经猜出眼前的黑猫是一直藏匿起来的主人格。
沈之流安静听着向芽的话。
“你创造他们出来时,只是为了给自己塑造一层层躯壳。”
“人生的不幸都不用自己亲自面对了,多好……”
向芽面无表情,眼里闪过讽刺。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你而活。”
铃铛的灰色竖瞳静静地看着向芽。
“他们是为我而活,可我也想为自己而活啊,我早已丧失了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权。”
铃铛第一次口出人言,声线和高甜甜是一致的。
“我一直在为这些年懦弱的自己买单,彻头彻尾变成一个疯子。”
高甜甜的声音陡然变得尖细起来。
“而你又为什么用看一个自私自利的垃圾的眼光看着我!”
“你以为我舍得他们吗?他们就像我的哥哥姐姐们,弟弟妹妹们,我不想杀他们的。”
“但再这样下去,我的精神世界会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多人格出现了,他们在轮番取代我的身体。”
“我一直出不来啊……”
“由我诞生的家伙,他们,凭什么抢夺我的身体?”
向芽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它,似乎没察觉自己正在和一个疯子对话。
“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不是他们想出来,是你让他们出来的。”
没有无缘无故就诞生出来的人格。
有所需,才有所诞生。
是高甜甜不想面对人生。
黑猫怔忡,系在脖子上的铃铛“叮铃”自动敲响。
“咔”
下一秒,原本在意识海漂浮的三人稳稳落在一条漆黑的小径。
与此同时,周边也躺着死去的罗朋罗友两兄弟的尸体。
而莫心心失神地抱着何克的尸体,跪坐在地。
入梦前,她朝沈之流和向芽喷有追踪喷雾,但人格世界险恶,拦住了她找他们的路。
现在,红色丝雾浓郁清晰地蜿蜒前进,飘向前方的向芽和沈之流身上。
莫心心愣愣地抬起头。
一向笑吟吟,眼神冷嘲热讽的女生,眼里第一次失去了光彩。
“沈之流……”她弱弱地说。
听到莫心心的声音,沈之流立即转头。
他看见莫心心这幅模样,和她怀里抱着的尸体,脸色骤变,大步走去。
向芽和张繁宇应声望去,脸色怔愣。
何克,怎么死了……
沈之流脸色第一次慌乱,他蹲下,连忙道:“姐,你……”
莫心心听到亲人的声音,眼泪一下全涌了上来。
“沈之流!沈之流!”她哭得喘不过气来,“何克为了救我,死了……”
“他为什么要救我,他妹妹怎么办啊……”
“沈之流,他死了,我不要他死!”莫心心扯住沈之流的衣袖,哀求道,“你这么聪明,帮我救救他,我不要他死……”
沈之流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哑口无言。
在梦境中死亡不代表现实会死去,只要找出厉鬼死亡真相,及时将报告交上去,就能挽回自己的性命。
但那是S本及以下等级副本的待遇。
在SS本之上,会有杂鬼,也有更多不可言喻的危险。
譬如,像眼前何克这种,没抵达到安全室,在梦境死了就死了。
第二天早上7点起来,死去的人再也唤不醒。
所以大家才会说SS本以上死亡率极高,何克才会反复强调只要自己熬到找出安全室就可以了。
莫心心从沈之流那里得不到回应。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不远处的向芽,挣扎地站起来。
“向芽,我知道你很厉害的,你帮我救救何克,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我的道具你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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