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长大的巨蛇已经吐出一半身子,只差没胀大起来,伴随女孩的动作晃晃悠悠的。
向芽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一幕,眼前的一人一蛇完美诠释了共生关系。
“能杀死吗?它那么凶,会先咬死我的。”
向芽努力忽略蛇眼转过来幽幽盯着的阴冷眼神。
她稳着声音说:“它第一次出来是什么时候?”
阿蓝仔细回想,底下的太阳光映得她脸色橙红。
“爸爸打我时,会出现,皮带抽脸上,很疼。”她抿紧嘴巴,极小声说。
说完,身体还闪缩一下,仿佛旧日的记忆再次袭击她。
腐蛇就要脱落,向芽心里却没滋没味。
“能杀死,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这么弱小,但从未被咬死过吗?”
“蛇跑得很快的,你却仍然活着……”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小阿蓝陷入沉思,脸色渐露惊恐,她开始察觉到异常。
这时,巨蛇彻底脱落。
底下站着太阳像被红土地的热量蒸融,迅速软塌下来。
橙红的火浆渗透进地里,土地更加红了。
向芽稳稳地落到地面,腐蛇身体飞速增长,贪婪肆虐的目光再次盯紧孤立无援的小女孩。
大地的更前方出现新的太阳。
向芽这才醒觉——不是没有巨蛇,而是每当阿蓝爬上了太阳,蛇就会从身体内长出,太阳融化,她就会回到地上,又开始新一轮的追逐。
这是一个终而复始的噩梦。
小阿蓝是厉鬼被家暴时诞生出的人格,该人格在梦中再度诞生一个充当欺凌者的巨蛇。
向芽搞明白一切后,猜测要想走出这里就要将巨蛇杀死。
不,应该是协助阿蓝杀死心中的恐惧,这样循环才会停止。
向芽牵起阿蓝的手朝前奔跑,她一边跑一边说:“想到了吗?巨蛇根本杀不死你。”
“因为它永远无法彻底伤害到你。”
她从背包里拿出莫心心塞给她的爆炸符咒,一把撒在后面。
“看,它很脆弱不堪的,”向芽突然拉住女孩停下,转身看着浓烟滚滚的大地,“你可以尝试反杀它……”
腥臭的蛇口率先冲出浓烟,唾液流了一地。
阿蓝身体忍不住发抖,她表现得很想逃跑。
向芽热得满头大汗,巨蛇是无法伤害女孩,但梦境中一切非人类生物是能伤害试睡员。
她现在相当于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陪一个人格去抵抗她诞生出来的恐惧。
向芽一把控住阿蓝的身体,将手中能伤人的绳索塞到塞对方身体,站在女孩身后,手执着她的手背,带起挥动的动作。
锐利泛着冷光的铁钩,一下甩到蛇口吐出的蛇信,勾得十分扎实。
蛇尾疼痛得拼命拍打地面。
烟尘再次涌动起来。
阿蓝瞪大眼睛望着眼前一幕。
向芽喘着大气,慢慢松开手,温声说:“再试试。”
阿蓝握紧手中的绳索,回头看了眼向芽,当触碰到那种鼓励的眼神,她动作一顿。
接着慢慢往前挪了一小步,她微微用力一抽绳索,铁钩勾得更加深,快要扎穿蛇信子。
向芽一边喘息,一边安静地看着眼前渐渐用力反击巨蛇的小女孩。
‘这次的人格还算容易沟通,不知道下个人格会不会也是这样……’
她这么想着时,巨蛇已经被阿蓝勾得满地打滚。
向中河留给向芽的这把刀总是能伤害梦境副本里的东西。
这时,诡异的一幕再度发生,那些受伤的伤口渐渐出现在小女孩身上,她在抽打巨蛇的身体时,伤口同样回报在她身上。
巨蛇被与它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的绳索抽打得奄奄一息。
阿蓝抽打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出现在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向芽看到,脸色立即一变。
‘不对,我猜错了,不是杀死恐惧就能解决……’
另一头,阿蓝已经停下动作,无力跌坐在地,喘着粗气与地上的蛇尸对视。
尸体慢慢变成一条皮带。
阿蓝却首次畅快地笑了,再次回头盯着向芽。
她把绳索轻轻朝前一推,眼角的瘀伤处开始长出了紫红色的小蛇。
阿蓝神情表现得却如之前一样不知情。
不,应该说,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不知情。
“还给你了。”她抿嘴轻轻一笑,“谢谢你,让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终于杀死了他。”
向芽凝神看着再次冒出的小蛇,背脊一寒。
‘猜错了……这个梦境并不像以前佳佳的梦境,杀死恐惧就能解脱。’
‘这个梦境世界永远无法逃离。’
向芽看见巨蛇和小女孩同时受伤时,就应该明白副人格的存在,是由于逃避现实诞生的。
毁掉恐惧,相当于将阿蓝存在的意义否定。
阿蓝的生存机制不允许她这样做。
这是可怖的共生关系。
向芽原来并没有帮到她解脱。
阿蓝甚至可能利用人格表现出来的天然弱势去伪装,试睡员会帮她反击大蛇,但最后会不会被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背刺,就不得而知。
但阿蓝现在并没有伤害向芽。
她只是静静地还给向芽武器。
落在地上的皮带迅速蠕动起来,延长,曲折成门的形状。
门的对面是一个崭新的场景,湿润的泥土上生长葱郁蛮林。
这个世界的出口近在眼前了。
然而,阿蓝眼角长出的蛇身越来越长,向芽心情难过得动不了腿。
她看见向芽的神情,知道她猜出来自己并不是表现出现的无知。
“刚才,你握住我的手时,其实我可以夺掉你的武器,再杀死你。”她指了指向芽的手,“但我不想这样做。”
“以前那些人进来,不知道我躲在哪里,等太阳融化我落了下来,他们会自以为是帮我杀掉大蛇。”
“真蠢。”
阿蓝顿了顿,语气来了个转折,“但只有你会让我亲自杀死它。”
“而且你是第一个爬到太阳顶端找到我的人。”
“很久之前我躲不过挨打,一路逃啊逃,我知道得想象出一个巨大的东西让我攀爬躲避,那样皮带就抽不到我的脸了。”
“目前拥有和我一样思维的只有你一人,我很喜欢你那本能地找寻高大的东西来躲避。”
“那种求生的本能……”
“嗯,就和我一样,当受到伤害时,会想尽办法让自己逃离。”
“所以,我很喜欢你。”
“也不会伤害你。”
阿蓝慢慢站起身,轻轻地拍开落在身上的尘土。
“你快离开这个世界吧,寻找其他的‘我’,帮‘我’找到死亡的真相。”
她笑着朝向芽挥手作别,慢慢眯起眼,重新眺望远方橘红的太阳。
干瘦的身体渐渐开始跑动。
这次,她不作停留,径直从向芽的身旁跑走,朝着远方的太阳而去。
向芽回首看着渐渐跑远的身影,仿佛看见阿蓝再次攀爬至太阳顶端呆坐的画面。
她会静静地躲避恐惧。
一次又一次……
因为这是她存在的意义。
而接下来遇到的各色人格,也将会有各自存在的意义。
向芽擦开眼角的泪水,大步朝出口迈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阿蓝一直知道巨蛇和她的关系的哦,她之前是在伪装~
(刚才写得不满意,我想来想去,还是重新修改一下,小天使们重新刷新下再看哦~)
第74章 第五家酒店
所有进入梦境副本的人不知道, 当铃铛酣睡在向芽的怀里一刻起,梦境的各个人格正式苏醒。
他们渐渐出现在每一个世界中,像既定的主角逐一上场。
张繁宇低头盯着自己手上拿着的逗猫棒。
“猫猫喂养员?”
他皱眉念叨一句。
突然, 安静的空间中传来一声弹响,显得突兀又古怪。
张繁宇立即抬头,凝神望向前方。
眼前不远处, 一个满脸涂粉涂得死白的女人凭空出现, 正安静地跪坐在那里。
她头颅微垂, 露出后背一大截雪白的颈肤。
穿着繁琐精致和服的女人, 垂首手执三味线, 瓷白色的拨片轻轻拨奏弦线,纤柔音声和着偶尔拍打的鼓声,交纵汇合出一首奇妙的音乐。
这时, 白面艺伎缓缓抬头, 面无表情地弹奏着, 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站立的男人。
艺伎头大身小, 就像一尊精致冰冷的瓷娃娃。
张繁宇也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他仔细端详女人的妆面, 当触到对方衣领上方微微露出的硕大喉结时,眼神一顿。
‘女装大佬?’他心道。
一首曲子很快弹完, 要是让张繁宇这种绝对音痴来点评, 除了觉得曲子哀婉些, 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拨片最后轻轻划过弦线。
“艺伎”放下三味线,定定地看着他。
无声的尴尬回荡着二人之间。
张繁宇缓缓开口:“达咩哟?”
这是他身边一个热爱日本动漫的同事常说的口头禅, 他以为这是一句礼貌问好语。
“艺伎”身体一顿,没有说话, 再次执起三味线准备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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