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没有经幡,辅事解开明月冠上的绶带。绶带是两条三指宽的布。
“辅事,换你吃药吧。”吃了药,他会不会变得柔软些。
过了一会儿。
“辅事你怎么全吃了?”
付长宁张口欲言,她带来的药他软全吃了,她要怎么办?
见他还在咀嚼,喉头有吞咽的迹象,付长宁忙凑上嘴,想趁他没全咽下去时分她点儿。
辅事微微侧头,避开了。
付长宁顿住,有几分难堪。
然后不满从心口烧起,由得了他了?!他不知道自己弄得她很疼吗?
付长宁在辅事的惊讶中双手攀上他的脸,二指探进去抠药的残渣。
辅事意外极了。愣了一瞬,盯着她白嫩指节从自己口中掏出药残渣,喂到嘴里咽了下去。
辅事轻笑一声。
……
付长宁:“上次后背青一块紫一块,撞伤了,有点儿疼。”
背部被凹凸不平的地板硌出淤青。
藤屋地面虽然铺了厚厚一层地毯,但躺上去还是会硌得人不舒服。
腰间一紧,付长宁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辅事拾起她渐失力气的胳膊搭在自己后颈,即使她现在什么都抱不住。
付长宁一下又一下数着他脑袋上的银质单线流苏晃了几次。
烛火偶尔映在银片上,啧,有点儿晃眼睛。
每当这个时候,付长宁就往下看,数黑银梅花外衣上的装饰。
付长宁想,原来这事儿除了在床榻上,站着也能完成。
辅事提前叫人备了水,他给付长宁清理。水面上有几缕淡淡的血红飘开。
付长宁看见了,“呜呜呜,药过期了吧。”
“……”辅事顿了顿,“药哪儿来的?”
他好像在转移话题,付长宁说,“问喜春楼要的。”
辅事知道这地方,“妓院。”
付长宁说,“嫌脏?我们的事儿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第29章
非凡送付长宁到城外, 一路上哀叹连连,频频不舍地望着她。
要是再来点儿眼泪,那场景完全就是在给付长宁发丧。
“五柳镇诡异得很, 你要小心。我给你买了串儿糖葫芦放包袱里了,觉得日子苦的时候就拿出来舔舔。”非凡叹气道。
啧,不喜欢糖葫芦。
“重说一次。”付长宁随手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写几个字,屈肘撞了撞非凡, “非凡, 就照着这个念。”
非凡凑过去, 一字一顿道,“付、长、宁、旗、开、得、胜,先、破、五、柳、诡、镇, 再、败、珠、玑、仙、子。”
什么玩意儿, 纯粹是自欺欺人的字眼。
付长宁接过非凡肩上的包袱,“借你吉言。我先走了。”
半路没回头,冲非凡摆了摆手, 示意他别目送了。
五柳镇。
镇子因柳树多而得名。别处的柳树是瘦高的,柳条姿态柔美似女人的腰肢。五柳镇的柳树特别肥大, 跟客栈门口蹲了朵肥香菇似的。
肥香菇头上冒了两个水缸大小的绿色球揪揪,互相挤压着。打眼一瞅像安了两个耳朵。
进了五柳镇一路走来,也没看见什么人头皮球, 怎么就传得那么邪乎。
付长宁到的时候天色将晚, 便进了客栈。
“客官, 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说句话呀。天色不早, 我还急着给两个儿子喂饭。”掌柜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 毛笔在半干涸的砚台里润了又润。怎么今天外来的人格外多。
付长宁回神, 忙道, “住店住店,给我一间好房子,钱不是问题。掌柜簿子慢点儿翻,我想挑个吉利的位置。”
若非遇上逢年过节那种日子,客栈人流量一般是有定数的,掌柜磨的墨汁也是差不多够。眼下明显墨短缺了。
这客栈是五柳镇最大的客栈。让她瞅瞅都来了哪些竞争对手。
簿子上新写了七、八个人名,有两个是认识的,一是杨深衣,另一个是宗离。
“观掌柜头上华发早生、面带沟壑,想来儿子已经不小了,还需要您喂饭吗?”
掌柜笔下一顿。前几位话少性子傲,多说一句跟弄脏了他们似的,眼前这位倒是个话唠。
见掌柜不悦皱眉,付长宁忙表善意,“我家里世代行医,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若是掌柜有难处,我也许能帮衬一二。”
掌柜眉毛松开,心生感激,但愁容未散,“原来如此。但不麻烦客官了,这是五柳镇惯常发生的事儿。”
哦哦,邪乎的地方来了。
付长宁:“我付家行医济世,将无数人家从病痛中拉出来。掌柜的不妨说说看。”
掌柜沉默,捏紧了手里的笔杆子。
付长宁把包袱扔在身后桌子上,叫了一碗面、两碟小菜,“我不收钱的。掌柜改主意了,随时来寻我。”
饭一到,径自吃了起来。
赶了一天的路,确实腹中空空。
掌柜收好簿子,去后厨给儿子盛饭。腰后别了个小灯笼,路过付长宁时,迟疑了一瞬,低声道,“拖到这么晚,天色黑得都瞧不太清人影了。我要给儿子喂饭,客官要是得空,能不能搭把手替我照个路?”
“当然,举手之劳而已。”付长宁放下筷子,接过灯笼杆,跟在掌柜身后,“礼乐殿付长宁,掌柜叫我付长宁就行。”
“客官性子好,冲着客官这副好性子,我就不能冒犯您。客官记得拿稳灯笼杆。”
付长宁不明所以,面上不显,应了声,“好。”
掌柜出了门,把饭碗放在柳树下的青石桌上。从客栈门后取了个梯子出来,搭在柳树上。回身端起饭碗爬上柳树。
灯笼挑得再高,也照不清柳树之上。掌柜只是给了借口让付长宁来。
掌柜舀了一勺饭,喂向柳树的两个“耳朵”。“耳朵”中间张开一条小口子,吞咽起来。“沙沙”的咀嚼声在黑夜中十分明显。
那根本不是什么柳树“耳朵”,是两个男孩子。男孩子头部像吹了气儿一样涨圆成水缸大小,身子缩成竹竿粗细。腰间绑了一圈粗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系在树柳树上。
男孩子似是注意到幽幽烛火,眼珠子迟钝下移,瞪向付长宁。
那真的是活人有的眼神吗?
付长宁捏紧手中竹竿,脚底凉意顺着脊梁直攀爬到头皮。
这就是人头皮球。五柳镇中所有柳树上冒出来的绿色球揪揪是一个个活人。
“如何发生的?”付长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问道。
“大概有十年了吧。我平日偏疼小儿子,给了他一口酥糖,大儿子见了也缠着我要,我怒上心头,甩了他一巴掌。大儿子摔门而出。第二天告诉我他的脸很胀。我没当回事儿。”掌柜拽起衣袖替大儿子擦掉嘴边的食物残渣,动作轻柔又仔细,“从那天起,他的脸越来越胀,身体却消瘦下来,像是什么东西捏着全身的气儿往脸上赶。”
“我带着他四处求医,但没人能治。渐渐地,他的脚开始离地。我便拿了绳子把他绑在柳树上。没过几天,小儿子也说脸发胀,症状和大儿子一模一样。”
“客官,你见多识广,瞧这病可有得治?”掌柜语气平缓。失望的次数太多,他压根不抱希望。
“虽是第一次见,付长宁必定尽力而为。”付长宁说。
掌柜立在梯子上,微胖的身子艰难地侧过来一些,对着付长宁遥遥一敬,“多谢你。”
“掌柜,这病、”付长宁一顿,暂且称它为“病”吧,“这病大概是什么时候病发的?”
掌柜一愣,还真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客官跟以往的大夫似乎有点儿不同。略微思考了一下,“没有确定的时间。但非要说一个的话,大概是女儿节前后。”
“女儿节?”付长宁把灯笼放在青石桌上,上前几步,替掌柜扶着梯子。他方才道谢时梯子轻微地闪了一下。
掌柜继续喂饭,“五柳镇流传下来的节日。节日当天,未及笄的男孩、女孩们在女儿庙中拿吃食拜娃娃仙,乞求远灾避凶、平安顺遂。我家大儿子最喜欢这个节日,能狠狠地过把嘴瘾。”
提到孩子,掌柜又落寞了,悄悄按去眼角的湿意,“现在我把酥糖铺子买下来,他也吃不了那一口。我一直后悔,若是那天耐心点儿,陪着他去买,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未发生之事,付长宁不能应。于是沉默。
掌柜喂完儿子,下了梯子,把它重新收到门后。
付长宁:“别人家也是晚上喂饭吗?若是不喂饭,人头皮球会不会找别的去吃?如果解开绳子,人头皮球将飘向哪里?”
“什么时候喂的都有。客栈白日忙,我才晚上喂。”他下来时她已经撤回了脚。他人偏胖,摔下来无数次,哪里会不知道付长宁的善意,“叨扰客官许久,我这就带您去房间。这边请。”
掌柜默默地把付长宁房间等级调整至最高。第二天天亮后直接划掉付长宁的居住记录。免费住,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其它人这一晚能睡着就谢天谢地了。一合眸子眼前全是栓在镇子上角角落落的人头皮球;这客栈茶苦、被子薄,风稍微大些就把窸窸窣窣人头皮球咀嚼声带到耳边;提心吊胆也不敢睡,只觉得无数双迟钝的眼珠子在后背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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