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眼神微妙,明显是不信。
唐广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但是担心会越描越黑,只好淡定地说:“等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头也不回地向风雅馆迈去,半遮半掩的木门被他推开,白染怀着一种见世面的心情,跟了上去。
进了门便是大厅,此时的时间尚早,大厅中稀疏地坐着十位客人,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她们的衣着首饰无一不精致华丽,身边还站着丫鬟。
大厅中的圆台上,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男子正在抚琴,他容貌清隽,但眉宇间却充盈着一股愁绪,琴声缓缓从他手下泻出,连带着似乎也开始变得哀愁。
白染见了这些,这才明白这居然不是普通的青楼,而是一家小倌馆。
难怪唐广这小子说他不常来这里。
哎等等,这不也是在说他来过这里吗?
白染大受震撼,下意识地眉头紧蹙,匪夷所思地看向唐广:“你以前居然来过这里?!”
她的眼神太过怪异,声音也不由提高了些。
唐广连忙阻止道:“姑奶奶,小声些!这里也有清倌的,比如这家的头牌,琴技一绝,我以前就来听听小曲而已。”
“真的吗?我不信。”白染顿了顿,“除非让我也听听。”
只要她信了就好。
唐广倏然松了口气,给旁边的老鸨递了张银票,待老鸨喜笑颜开地拿着银票走上楼,唐广压低声音冲白染说道:“小姑奶奶,今天就算是我请你,你回去可千万别告诉父亲说是我带你来的这里。”
如果被父亲知道了,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似乎十分害怕唐老爷。
白染了然地点头:“放心吧,咱俩谁跟谁啊,我今天出来过吗?根本没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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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之后,白染和唐广被老鸨安排在了三楼的某间房间。
房间布置偏向素雅,但空气中还是充斥着一股脂粉味,生生破坏了这份淡雅。
两人坐下没过一会儿,满脸喜色的老鸨将风雅馆的头牌领了进来。
年轻男子身穿淡青色长衫,背挺得很直,剑眉星目,英俊中带着一股书生气,因为面容上没有笑意,看上去有些冷,但却不令人感到不悦。
“二位贵客,这位就是我们的青竹公子。”
老鸨语气谄媚地介绍了人,转身吩咐男子一定要将两位贵客伺候周到。
做完这些,老鸨拉上门,离开了。
青竹公子缓缓走到竹案前,将木琴放在了竹案上,开口问道:“不知两位贵客今日想听什么?”
声音如溪水潺潺,清澈、干净、悦耳。
白染坐在软塌上,支着下巴看向唐光。
虽然可以点歌,但是她不知道歌单。
唐广接收到白染的眼神,想了想:“就弹你最拿手的吧。”
这回答,说了当做没说。
白染心中吐槽,收回视线,转向另一边已经做好准备的头牌。
竹案前,跪坐的青竹公子向唐广轻轻颔首,十指在琴弦上撩过。
“噌”的一声响起,肃杀中带着冷冽,房中的暧昧气息在一刹那间驱得一干二净。
白染一激灵,立刻端正了坐姿,还以为自己是听见了十面埋伏。
饱含着杀气的急促琴声继续响着,不绝于耳,让人仿佛置身于正在厮杀中的战场。
没想到唐广这小子来这是听这种曲。
顿时,唐广的形象在白染的眼中变得高大上起来,但想想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冲唐广比口型确认:“你来就听这个?”
唐广微微摇头,摸了摸鼻子:“我以前都是和其他人一块来的。”
啵,高大上的伟岸光辉形象顿时破碎了。
白染:“嗐。”
不早说。
琴声虽然含着杀气,但一旦听久了,白染就觉得越听越上头,越听越带感。
于是乎,她又斜倚回了软榻上,全身心放松,享受着着这异常让人热血奔腾、恨不得立马拿刀冲进敌营乱杀的琴音。
房间中一切杂音都消失殆尽,随着时间流逝,琴声也越发响亮,犹如就响彻在耳畔。
这时,正闭眸沉迷琴声的白染忽然感到周围似乎冷了些,而她也有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她睁眼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唐广望着正在抚琴的头牌,脸色有些发白,眉心紧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而那位头牌,正非常投入地拨动琴弦,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木琴上,没有一丝分心。
很明显,两人都不是注视她的人。
白染在房间内找不到人,便将下意识地看向了位于身后的轩窗。此时的窗户正敞开着,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于是,当白染转过视线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那位救过她的剑修,此时悬浮在窗外,暖阳下,他目光冷冽,神情冰冷,仿佛是终年不化的雪山。一身白衣在风中徐徐飘动,缥缈似仙。
晏清斐的目光在白染身上顿了顿,随后掠过她,看向她身旁的唐广,随后是抚琴的头牌,再然后便是房间不正经的布置。
白染感觉剑修的表情越发冷了,按道理她应该心生害怕才是,尤其是剑修还用那种寒冽的目光对她对视。
但莫名的,白染毫无压力与心理负担,甚至还感到剑修的注视带给她一种亲切感,像是之前一样。
奇怪啊。
白染摩挲下巴思忖,不想却觉得手感不对,摸到了一手的灰粉。
她将手上沾上的灰粉在衣袖上檫干净,再抬头时,发现剑修还在窗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或者说是冷眼以对。
她不好意思冲剑修笑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想知道最近有没有哪家门派来华宁城收弟子,两个月她实在等不下去,这唐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白染刚起身,还没走到轩窗边,忽然见窗外的白影一掠而过,再等她凑到窗边查看时,剑修已经彻底没影了。
一声“等等”被白染哽在喉咙中,不上不下。
身后,如坐针毡的唐广见她走到窗边透气,还以为是她也想离开了。
“四妹难道是觉得无聊了?其实我们也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唐广积极地问道。
白染反问:“刚才窗外好像有人,你有没有注意到?”
唐广不以为然地笑了:“四妹,这里是三楼,哪里会有什么人,若是有,那也一定是……是妖!”
唐广惊疑不定,突然想到白染一出门便遇妖精和出事的奇怪体质,脸色顿时也变了。
他立刻说道:“四妹,我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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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唐府主院。
书房中,唐老爷查看着账本,但每过一段时间,他便要做贼似的打开窗户,观望外面的情况。
小厮候在一旁,见唐老爷再次打开窗户偷偷观察,心中默默地数道:“第三十六次。”
这是唐老爷从今天早上开始,第三十六次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了。
“咚咚。”
书房门被敲响了两声,管家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壶泡好的安神茶。
“老爷,这是按照张大夫给的方子泡的安神茶,您试试看。”
唐老爷听后,浑黄的眼睛微微一亮,立马动手将管家倒上的茶水端在手中,抿了一口。
“唉——”茶水入口,唐老爷发出一声叹息,向管家倾诉道,“自从早上唐意来找我,我用借口回拒了之后,心中便一直不安宁。我分明是在自己的家中,现在却还要像是做贼一样。”
管家宽慰道:“老爷,您不让四小姐出府,这都是为了她好,等时间长了,她就会理解你的。”
“等时间长?”唐老爷捋着胡须的手一用力,险些将胡子给拽下来,他一面痛得龇牙咧嘴,一面反驳管家,“去去去,哪有什么时间长以后的,我巴不得那位赶紧将这小祖宗接走!”
“再这么下去,我就算是能长命百岁,也没有那个命享。”唐老爷说到这里,话题忽然转移,“对了,唐广那个逆子呢?伤势怎么样了?你让张大夫也去给他瞧瞧。”
管家:“老爷放心,夫人早就吩咐过了,张大夫说三少爷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过阵子就好了。对了,今早听门口的护院说,一大早三少爷便带着小厮出府了。”
“出府?”唐老爷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又跳到了这上面,眼皮一跳,感到一阵不安,“等等,你去四小姐苑中看看,看她还在不在府中。”
管家领命离开,唐老爷想想还是觉得心中不安稳,又吩咐小厮去府外将唐广找回来。
做完这些,唐老爷终于感觉心中安定了些。
这时书房中只剩他一人,没有了端架子的心情,他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木椅上,只觉心力交瘁。
四周静了下来,唐老爷渐渐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忽然,他身体一激灵,霎时间醒来。
不对,周围太|安静了。而且,他心中为什么会生出心悸感?
唐老爷心神不定,瞪大了双眼在书房中一点点地仔细观察。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可爱们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