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从沈意伶脸上看出一点难过、埋怨或者其他的表情，然而从始至终他只看到一片平静。
这到底是经历过多少才会让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女生变成现在这幅稳重老练的样子？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有点闷，还有点想要反驳她。
不是的，如果这个人换成沈意伶，捡过垃圾被冤枉这些事不应该和她配对，更不能变成她的污点，她应该是个优秀的人……
嗯？优秀？
沈稚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不是一直觉得沈意伶以前有什么样的生活和自己无关吗？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又忍不住共情了。
男生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倒是想说几句不好听的，结果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你以前过的就是这种生活？怎么没有听到你说过。”
沈意伶垂眸，声音无波无澜：“说了又怎么样，会被你当成污点来笑话的话还不如不说。”
沈稚寒：“……”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笑她！他还没有坏到这种程度吧！
他嘴角一抽，心里那点莫名的难过飞快消散。果然不用太同情沈意伶，她长了这么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就已经不会吃大亏。
见沈意伶拿着杯子绕过他就要往楼下走，沈稚寒赶紧追了过去。
“你别走啊，继续和我说说呗，捡垃圾以后呢？都没有人帮助你的吗，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
他凑得近，男生干净的洗发水味道让沈意伶有些不适应，她稍微挪开了些后才说：“十岁不到吧，时间太久忘记了。后来当然有人帮助我，我的邻居都是很好的人，那时候我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到家门口放着餐盒。”
回忆起那时候的生活，沈意伶的心都是暖的。
她到现在都记得王奶奶家的饭盒是不锈钢的，爱往菜里面加萝卜，刘爷爷家特地给她买了粉色的保温盒，他的儿媳妇是个很细心的女人，总把食物做成各种可爱的形状，还有宋希存，他做的菜经常焦……
“然后呢？生活总得要钱吧，这么多年你怎么过来的？”沈稚寒追问。
沈意伶没太思索，“没钱就挣，周末帮没空的邻居带孩子，平时辅导低年级的学生做作业，还有帮腿脚不便的老人拿快递送东西，只要愿意做，挣钱的方法就不会少。”
跟在她身后，沈稚寒好一会没说得上话。
他想起自己十多岁的时候，虽然身体不好不能跑动，但是只要是他想要的什么都不会缺。那时候的钱在他眼里就是简单的数字，买辆玩具车模型都能好几万。
而比他大了一岁多点的沈意伶在干什么？她可能因为吃不饱饭在饭店门口徘徊，也可能饿着肚子看别人玩玩具……
在这一刻沈稚寒突然有些后悔一直以来对她这样说话。
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都是沈书瑜的错，要是没有她你的生活不会是这样。”
这是事实，想必不管哪个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埋怨那个占用自己身份十多年的人。
但是沈意伶现在早就没有这种想法了，她给自己兑了杯温水，视线微飘：“被抱错和她也没关系，我倒是觉得这样就很好。”
原书里她被新环境冲昏了头脑，这回好好想了一遍后，她发觉那些受过的苦何尝不是机遇。
如果她一直都是沈家大小姐，她就遇不到关心她爱护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的爷爷奶奶，也见不到幽静又不平常的湾水镇，更遇不到那些心地善良的人。她自认为现在的自己是强大的，是曾经的人和事成就了现在的她。
她神色平和，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沈稚寒千言万语憋在心里说不出口，在沈意伶拿着水杯准备上楼时，他也慢悠悠地跟在了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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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房间都在二楼，斜对面的方向。
在沈意伶打开门准备进房间时沈稚寒还在门口停驻了几秒，等着她对自己说声晚安，再不济寒暄一句也好。
谁知道她抬腿就往房间走，直到把门关上都没回头看一眼，好像屁股后面跟着的是空气一样。
好歹刚刚自己也是真心关心过她的，沈稚寒看着门板咬了咬牙，暗念了一句：“……没良心。”
又一阵冷风吹在他的背上，他牙关一紧，赶紧也回了自己房间。
走廊的灯被他随手关掉，一直等到外面安静了很久很久，书房虚掩着的门才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
微弱的灯光下，沈念生那张俊朗的脸明暗不定，有一半隐匿在暗处，露出眼中的暗芒。
他看着沈意伶房间的方向，沉默了很久很久，阴影里，他的脸上划过些许怜惜。
当天晚上在酒吧品小酒的邹从霖再次收到了好友的微信。
【沈念生：帮我个忙，找人查一下沈意伶这十七年来的生活，还有哪些人帮助过她。】
喧闹的环境下，邹从霖敏锐地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看了眼消息他顿觉扫兴。
【邹从霖：哥哥，你真当自己是霸道总裁了？你让我开天眼给你查吗，人就在你眼前你不问，非得在我下班后给我增加工作量！】
看到这条回复，沈念生脸都臭了，只是一想到沈意伶刚才的话他还是耐着性子和邹从霖周旋。
【沈念生：她和我不亲近，你找她曾经的邻居问问。】
【沈念生：微信转账￥50000】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他大可以不去了解，但不经意间亲耳听到沈意伶说出来时，他心中强烈想要证实的欲望不断放大。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沈意伶还有那一段悲惨的过去，他们以为她好歹过的体面，只是拮据一点……
想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深究他的过去，沈念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如同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地抓住心脏，没有窒息感，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闷躁。
邹从霖不缺钱，何况区区五万。不过和沈念生这么多年好友，他一眼就看出这条转账是妥协的意思。
沈念生不仅没有反驳训斥他，还向他示好。
于是邹从霖乐颠颠地收下了这笔钱，嘴上不忘再挖苦几句。
【邹从霖：行了我就再帮你一次吧，但是下次别找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亲妹妹。】
【邹从霖：现在知道沈意伶也是你妹妹也不算晚，多关心她吧。再怎么说这十年也算是你们亏欠了她。】
沈念生没有回复他，却对着两人的对话框沉默了许久。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意伶竟然在他心里也开始有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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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沈家两兄弟都不是很好受，但是沈意伶心情就愉悦很多，因为一直没有理她的代兰琴终于给她回了消息。
【代兰琴：你给我发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从她回复的这么一句话中，沈意伶已经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激动、还有不管何时都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怀疑和自卑。
沈意伶没有计较她的语气，而是耐着性子安抚了两句。
【沈意伶：我本来就没觉得你不好看又怎么会嘲笑你？很早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愿意帮助你、是你一直不相信我，现在我只是用行动来证明我的诚意。】
【沈意伶：发给你的那些是我们这个时代很流行的短视频，那些女人用的叫化妆品，用途就是掩盖原本的缺陷并且放大优点，我个人觉得很适合你，你有兴趣尝试吗？】
在发信息的同时，沈意伶也在心里和0013对话。
“我猜这次她很快就会回我，并且我的东西不会白买。”其实从看到代兰琴回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
代兰琴是个心思很细的女人，她和云潇潇那一类女配不同，她并不单纯、甚至可以说是有很深的心机。
要是她觉得沈意伶说的做的对她没有任何帮助，那么她就会和之前一样连回一句都觉得碍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仅回复了，还表现出了自己的情绪。都说有情绪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0013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沈意伶的话，它抱着怀疑的态度去查看了代兰琴那边的情况。
这是一个很阴暗的房间，门窗都被紧紧地关住，只有桌上摆着两支小小的黄黄的烛台，照映出代兰琴那张带有明显缺陷的巴掌脸。
想必这就是她长期蜗居的地方，十几平米的屋子里堆了不少东西，有一张小小的床和一张大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炉鼎和很多瓶瓶罐罐，从那些罐子里传出来的“嘶嘶”和“吱吱”声就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屋子里有这么多东西，但就是看不到一面镜子，就连稍微会反光一些的盆啊碗啊的都没有。
0013对沈意伶的说法已经相信了一半。
再看桌边的代兰琴本人，她现在应当是在继续观看面板里的那些视频，她的表情时而惊讶时而疑惑不解，时而又会变得痴狂。
哪里是她发出去消息时那么气恼的样子。
0013将神识收了回来，【你说得对，这笔钱暂时是省不下来了。】
“省不下来才好，有投资才有利润。”沈意伶笑了笑，又等了几秒钟，代兰琴的消息果然就发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