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有反抗,流霜神色淡淡,对着南宫微一颔首,便折身朝琼芳殿的方向走去。
花清染看了他一眼,垂首跟在流霜身后,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听身后的少年极轻极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其实,是我捡的他。”
作者有话说:
花清染:“救命,到底该怎么选?”
南宫:“墨先生是个好人,选他吧。”
墨希微:“小宴,你说这话,不怕以后被打吗?”
南宫:“……这条重来。我是说,他们三个都不是好人!”
第6章 责罚
廊檐下微风轻拂。
明灯摇曳,铃音阵阵。
花清染沉默地跟在流霜身后,一路上依旧没见着人影。
南宫别宴的那番话,若说对她毫无触动,显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对于此人,她一无所知。
他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亦难分辨。
她抬眼看向流霜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方才那位……南宫世子,是何来路?”
流霜闻声,顿了步子,侧身等她跟上,与她并肩,“他是凡世朔方城的世子,此次随墨宗主到访此界,花主想必已知晓他的名字。”
“嗯,知道的。”花清染点头,“但他既是凡世之人,为何会与墨宗主相识?”
流霜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他是如何说的?”
花清染略一思索,摇了摇头,“他没跟我说实话,我也不知。但他提到墨宗主时,说他曾离家百年。嗯……他们应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吧。”
“是。”
“那墨宗主为何要离开那么久?”
“墨家的事,属下无权过问,自是不得而知。于花主而言,早些决定结契之人,才是现下最要紧的事。”
流霜淡淡瞥她一眼,继续朝前带路,“至于南宫世子,他毕竟非我族类,花主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花清染垂下头,闷闷应了一声。
虽然方才南宫对她谎称自己的身份,但她心里却并不认同流霜的话。
她对流霜的看法,倒不似南宫别宴那般有成见。只是这位司花圣女应付起她来,实在有些敷衍,心中难免会想得多些。
但一想到自己初来时,都是由眼前这位圣女导引,才渐渐对周围事务有了认知,花清染又不禁对自己的狭隘而惭愧。
她加快了步子,跟上前去,状若无意地问:“流霜,宫里可有红玉翡翠瓜?”
“有。”流霜微微侧目,“花主怎知晓此物?”
她刚说完,便想起方才见到南宫别宴时,廊凳上似乎搁了半只瓜。
便听花清染道:“哦,南宫说的,我见着觉得新奇,就问一问。既然宫里有这东西,你下次,能不能帮忙差人带来个给我?”
她笑了笑,“若还有什么别的新鲜果子,也一并带一些,给我尝尝嘛。”
流霜侧目瞥见她的笑,面上的冰霜之意却丝毫未消。
她移开视线,脚步未停,“花主尊贵之躯,不该吃那些凡俗之物。若是这些时日送去的果子,花主觉得腻了,属下自会禀明城主,为花主再换些别的过来。”
“哦……好吧。”
花清染抬手挽了挽被风吹乱的耳发,没再多言。
话说到这里,她便明白了流霜的意思。
司花圣女看顾净魂池,兼掌宫中事务,虽说位份不过是个女官,但说到底,也只会听命于城主罢了。
而花清染自己虽然顶着花主的身份,却几乎没有任何实权,想要差使司花圣女,更是痴人说梦。
看来想在此处立有一席之地,还是须得先摸清楚那位郁轩城主的心思才是。
郁轩若认可花主的身份,她在这里,才能不用步步受制。
思忖间,琼芳殿已近在眼前。
花清染抬眼看去,却见殿外齐齐跪了一排使女,见到她和流霜,纷纷伏地叩首。
她认出这些都是在此服侍她的使女,不禁愕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流霜却平静答道 :“这些婢子擅离职守,轻怠花主,属下责令她们在此长跪,以示惩戒。花主无需在意。”
“那怎么行!”花清染急道,“不是说她们去准备明日的祭典么,同样都是奉命而为,何来轻怠之说?快让她们都起来吧。”
流霜不为所动,“花主心存怜悯,属下感佩。但幽明界规矩森严,犯错受罚天经地义,您不必为了几个婢子劳心费神。”
这番冰冷言辞从流霜之口说出,便是无法容情。
花清染看向跪在殿门前的几名使女,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恶寒。
流霜虽将罪责归咎到使女们身上,冠上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但她明白,使女所受的责罚,皆是因她私自踏出这道宫门而起。
如今想来,这座琼芳殿看似是为她准备的寝宫,实则不过一间富贵华丽的囚笼。
她才离开短短半炷香的时间,自己的寝宫门前,便被人摆出这么一副阵势。
这俨然不失为一种警告。
她忽然想到南宫说过的话。
她的身份是花主,不必对旁人唯命是从。若她不愿意,即便是郁轩亲至,也不能强迫她做什么。
既然如此,她决定试一试。
试探城主的君威,也试探郁轩对她的态度。
花清染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扬声对使女们说道:“都起来。”
无人敢应。
流霜垂首立在她身侧,淡声说道:“花主,这是她们应得的。”
花清染转头看向流霜,“既然圣女唤我一声‘花主’,那可否问圣女一句,若我以花主的身份,命你饶恕她们,你可愿听命?”
流霜神色不变,只微微倾首,“花主有命,属下不敢违逆。只是……此间规矩如王命,属下亦不敢违。”
她言语虽敬,眼神却微微下垂,自始至终没有看花清染一眼。
说完这话,不待花清染出声,流霜便自顾自转向使女,“受如此责罚,心中可有不甘?”
“回圣女,奴婢知错,甘愿领罚。”
跪在冰凉玉石台面上的使女们重重叩首,额头顷刻间流出血来。
花清染听见那以头触地的声音,心下一紧,却听流霜道:“花主您看,是这些婢子们不敢领您的情,而非属下违逆您的意思。”
此话一出,侍女们纷纷叩首出声,抖如筛糠。
“多谢花主怜悯,奴婢们有错在先,实在惶恐,求花主切莫劳神。”
花清染握紧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看着这些平日半个字也不敢多说的使女,暗自冷冷一笑。
相比于接受责罚,她们似乎更害怕自己的怜悯。
何其可笑。
流霜此举无疑是在逼她,看清自己的位置。
也许南宫说得对,她这样的做法,说是刁难也不为过。
什么花主,什么至纯灵骨,在君权之下,也不过是个光鲜亮丽的幌子罢了。
身处净魂池时,对眼前青衣圣女产生的好感,此刻已倾数化为乌有。
花清染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一场责罚,便也不再纠缠,提步往殿内走去。
她现在,一句话也不愿与这圣女多说。
流霜见此,在她身后平静开口,“花主今日早些休息,明日祭典之前,属下会再来,届时,希望花主已有所决定。”
花清染心中烦闷,不愿再听她说话,拂袖挥去一道术法,“嘭”地将殿门关上。
至此,流霜眼底那一抹不屑终于不再遮掩。
她仰起泛着霜意的脸,扬声吩咐:
“花主开恩,不同你们计较,都给我在这儿跪好了,明日祭典之前,谁都不准起来。”
*
此时的幽明界,尚属地广人众。
中部是以幽明大殿为首的宫殿群,是此界最为尊贵的所在。
其余各处地域均以此处为中心,严格按照四象方位延伸出去,形成众星捧月之势。
彼时幽明殿内灯火通明,青衣圣女立在金台前,正向御座上的城主呈禀事宜。
郁轩单手抵着额头支在一侧,听完圣女的一番呈奏,揉了揉眉心,问道:“花主那边,可有不妥?”
“尚未发觉。”流霜微微垂首,言语恭谨,“但花主毕竟天赋灵骨,对周边事务都极其敏锐,属下担心……”
郁轩摆了摆手,“说。”
“是。”流霜继续道,“属下担心,花主接触的人事越多,越容易对身边之人起疑。长此以往,或会对主上的计划不利。”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属下以为,花主不宜参加明日祭典。”
闻言,郁轩缓缓坐直身子,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圣女,“你的意思,是让本座将她囚起来。”
流霜垂下眼睫,“属下不敢。”
郁轩冷笑一声,“流霜,你须得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的话不轻不重地落下,流霜却顷刻寒了脊背,立时跪在地上,“是,属下知错!”
郁轩徐徐起身,步下金台。
“幽明界创世至今,从未有过花主在世却不行祭典的道理。圣女方才那番话,是要让本座当着所有人的面,违背祖宗先例么?”
“属下一时糊涂,罪该万死!”流霜双手伏地,惶恐顿首,“但此事事关锦夫人,属下实在担心,万一有了差池,辜负主上所托,万死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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