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门房说,那出事的蚕场,起初也没什么异状。只是在两个月前,曾经有个守夜的蚕工突然消失不见,起初以为是年轻人贪玩,偷偷跑出去花天酒地了。
可待五日后,还不见人回来。
后来,还是个洒扫院子的婶子无意间抬头,才发现院舍的房梁上缠着白花花的一大团东西。
等她定睛看清,立刻吓得昏死了过去。原来那房梁上缠绕着硕大的“蚕茧”,还有一张惨白的脸从茧丝中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而那被缠绕进去的人正是先前失踪的蚕工。只是乡民发现他时,他似乎被什么魔物吸干,只剩下副皮骨,一滴血液都没有了。
当时县衙接到报案,派人去驻守,结果又有两个官差和一个陪同守夜的帮工被缠绕在房梁上,也同先前的蚕工一样死状惨不忍睹,只有一个侥幸逃出来,不久后还给吓死了。
这下子,蚕儿成精的消息不胫而走。除了蚕场被封以外,县城乡下的店铺纷纷关门。
摸不着头绪的百姓只能在自己的屋舍周围撒上雄黄粉辟邪驱灾,然后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等官兵解决了蚕场的灾祸。
崔小筱秉承仙山宗主的风范,一直微笑听着门房说完,期间也不知聊起了什么,还管正抽水烟的门房要了一袋烟叶子。
姬午七很讨厌她这一点,真是到哪里都坑蒙拐骗,猛占便宜,连个门房都不放过,真是卑劣极了!
等到崔小筱再问不出什么,便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回到饭桌上对三位门下低语道:“这差事太棘手,我们大约接不下来,吃完了这顿,咱们就撤吧……”
姬午七看不惯新宗主市井坑蒙拐骗的习气,干脆放下碗筷瞪眼道:“你当我们跟你一样,是个市井骗子?既然应承下来,吃了别人的饭食,就算死也不能退缩!”
至于二师姐江南木和小师弟阿毅,也不约而同微微点了点头。
在修真宗门里,符宗是最不入流的,被其他修真门派轻视。
可是他们几个作为符宗传承的萤火之光,却不能不坚守师门的信义。
崔小筱看了看他们,微微抿了抿嘴,沉思了一下道:“好,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么今晚姑且试一试吧……”
说完,她便从怀里掏出一本破了封面的旧书,决定临阵磨磨破枪,学学口诀,翻开书页认真看了起来。
这本书是符宗开山宗主唐有术临终前传给崔小筱的那本秘籍。
其他三个人对于这本“秘籍”毫无兴趣。
虽然师父宣称这本书是灵山符宗至高无上的心法,只传承给历代宗主人。
可姬午七他们当初拜师入门的时候,纷纷得师父偏爱,“破例”看过这一本书。
书里记载的,除了灵山符宗入门粗浅的咒语符文外,更多的是唐有术本人开山创派,跟随师尊魏劫的辛酸历程。
也许是怕身死之后,徒子徒孙忘了自己的丰功伟绩,师父特意在生前开书立传,再顶个秘籍的名头,让所以符宗弟子一个不漏,立刻拜读一番。
至于入门之后更高深的修为……他老人家说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全看个人资质了。
其实他这么说也对。所谓符,只是放大持符之人功力的载体。
同样一张符在天资不同的人手中的效用,是完全不同的。
在姬午七看来,像崔小筱这样毫无根基的女混子,就算拿着师父亲自画下的灵符,也跟厕纸一般毫无用途。
第3章
所以崔小筱就算现在认真苦读,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没什么卵用!
三个师兄妹吃完饭后,并没有陪着宗主一起用功苦读,而是去了隔壁的客房休息。
等出了饭堂,姬午七立刻抱怨起来:“师父英明一世,为何偏偏临终犯了糊涂,将符宗给了她这个刚入门的女骗子!”
当初他们跟着师父在灵山下游历,却遇到了一对自称逃难的父女,那男的非要将女儿卖给师父做丫鬟,实则却是一对窃贼,妄图想要趁着他们睡着,偷窃了他们的银子。
不光如此,那个年老的男骗子最恶毒,眼看师父警觉,屡次不能得逞,还恶从胆边生,妄图在茶水里下毒药,要毒死他们师徒几人。还好那女骗子良心未泯,偷偷打翻了茶水。
师父识破之后,制服了这二人,却将自己满身的钱财给了那男骗子,真的买来了这个崔小筱,就算这个女骗子几次要逃跑,劣迹斑斑,师父都不曾苛待她。
师父要度化世人,感化女贼,姬午七还算理解。可是师父却将宗主之位传给这女小贼,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每当想起这女小贼刚入师门之初,跟师父顶嘴,满嘴谎话的顽劣,姬午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夜晚若是凶险些更好!正好让这女骗子知道,符宗宗主之位并非什么猫狗都能胜任的。要是能吓得她就此不告而别,那才叫人畅快!
二师姐江南木倒是给用功的小宗主送去了一盏油灯,此时夕阳渐下,光线昏暗,正需火烛照亮。
“宗主师妹,你也不必太担心,有我们三个,根本不需得你下场。”
崔小筱抬头看着对她一向和善的二师姐,微微一笑,突然岔开话题问道:“那位九玄剑宗的魁首年岁多大,长得什么模样?”
江南木愣了一下接口道:“这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常年在自己的宗门清修,距离渡劫飞升,也只差经年的功夫。至于长什么样……我还真没见过。”
虽然自己的师父唐有术当年跟那位秦凌霄一同拜师。严苛说起来,秦凌霄也算她的师叔。
可是自从秦凌霄杀师证道,杀了魔尊师父魏劫后,昔日魔头座下的弟子们大部分都各奔前程,老死不相往来了。
小筱点头若有所思道:“看那些剑宗弟子头上都有红线莲花……不知道若是八根红线该是剑宗何等身份?”
江南木帮她将油灯拨亮,随口道 :“那莲花烙印乃是剑宗真气修为的体现,普天之下能有八根红线莲花,恐怕只有剑宗开山宗主秦凌霄了……”
崔小筱恍然点头不再问,此时夜色更浓,闲聊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在昏暗的房间屋梁上,不知什么时候爬来了几只蚕,正蠕动着身躯,在房梁缓缓吐丝缠绕……
酒足饭饱后,就该给供饭的东家劳心劳力了!
当更鼓敲到亥时,符宗的几个人做好了准备,在一个差役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县郊的蚕场。
带路的差役还在碎碎念:“我老早就说这蚕场邪性,当年这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蚕场原本是县东白家的,可惜白家无后,接二连三地生病死绝了。当时有人说,他们家专门经营抽茧剥丝的行当,杀生太多,这是现世报!你看看,晋家现在做了这营生,这蚕场又出事了吧?都是因为不敬蚕神的缘故!”
崔小筱很爱聊天,她白日里也在门房那听过关于蚕场大大小小的灵异典故,饶有兴致的问:“我还听说白家最后一位少夫人其实怀过身孕,可惜她似乎不守妇道,被抓起来沉了井……”
差役佩服地看着这位仙姑道:“您才来我们费县,就了解的这么清楚!果真神通了得啊!不过……那位听说不是淹死的,而是被关到了一处柴房里活活烧死的……”
崔小筱一听,来了劲头,瞪大眼睛道:“竟然有这事!”
差役一下就精神了,压低声音卖弄道:“这一般人,都不知道!听说白家那妇人居然与人私通,连腹内的骨肉都不是白家的……啊呦,那柴房里当时堆了不少晾晒的水烟草,也不知怎么的着了火。那味道熏得三天都没有散去。哎,也是天干物燥,不知怎么起的火啊!对了,着火的地方,离这可不远。就是我听白家的下人说,那柴房里并不见尸体,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这么闲扯的功夫,他们便到达了蚕场。
蚕场大门紧闭,场院周围一排排桑树在半月朦胧的掩映下显得有些阴风凄迷。
当推开贴了封条的大门时,从门内一下子飞涌出无数飞蛾。看来因为无人打理,那些蚕蛹已经化成了蛾子,而他们几个手里提着灯笼,所以那些飞蛾便扑棱棱飞向门口了。
二师姐江南木作为女孩子,对于这些飞虫有着天生的厌恶感,忍不住捂脸低声叫出来。
而姬午七则迅速抽出一张符文,嘴里默默念词,很快就双掌化火,将那些飞蛾燃烧殆尽。
崔小筱忍不住赞叹道:“大师兄,你居然能引真火!”
姬午七听了这话,很是得意。跟师弟阿毅糊弄人的障眼法不同,姬午七入师门最久,已经能娴熟化用五行中的水火之力,可不是糊弄人的本事呢!
在微微的茧蛹焦香里,崔小筱微微眯起大眼,刚才在一片漫天的火光里,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可当崔小筱提起时,其他几个人纷纷表示没有看到。姬午七恶声恶气道:“你若是怕,就不要进来,不要在那故弄玄虚,说些吓人的话!”
说完,他率先举步走了进去。
可是没走几步,姬午七便又顿住了脚步,因为前面的道路都被成片的蚕丝阻拦,犹如道道屏障,根本就下不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