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他解释说,“如今月霞之森进入了活跃期,若是精神状态欠佳,只怕容易陷入危险之中。”
一少年人好奇问道:“师兄,活跃期是什么?”
话音刚落,他旁边的少女先翻了个白眼:“一看就知道你平日里没有好好听课!”
少年人闻言,有些恼羞成怒:“难道你知道不成??”
“这有什么难的?”少女朝乌见海望去,见后者微笑颔首,便清了清嗓子道,“所谓月霞之森活跃期,指的是每年三月到七月。”
“在这段时间里,地脉深处的玉露会从地表渗出,引起各类灵植的大面积生长,进而导致妖兽频繁出没觅食。”
她得意地瞥了少年一眼:“乌师兄是在告诉我们,接下来的行程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万一注意力不够集中,就可能被那些凶狠的食人凶兽给叼了去……啊!”
少女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因为乌见海毫无预兆地掀翻了他们面前的圆桌,将其扔出的同时,指尖闪现一张朱砂书写的符纸,浅青色的元气在其上震荡,眨眼化作一面冲天而起的巨石屏障。
嗡——!!!
那是剑鸣之声。
飞出去的桌子被瞬间切成两半,而挡在他们身前的巨石屏障也很快出现裂痕,从中心某一点开始,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乌见海并不认为这仓促展开的符术就能挡住对方,从飞剑前一刻神出鬼没的偷袭速度来看,此人的修为境界不会比自己低上多少。
他的手中又出现了两道符纸。
在巨石屏障碎裂的那一瞬间,无数荆棘藤蔓从符纸内涌出,如同铺天盖地的墨绿海涛将未知飞剑包围!
然而对手的反应也不慢。
预感到飞剑有可能被捕获,他立刻将之召回,银色剑光从包围网的漏洞里飞出,速度迅捷快如闪电,让所有的藤蔓都扑了个空。
“啊,真吓人。”
话是这么说,对方的语气却没有半分害怕的情绪,轻松中透着调侃,“乌见海,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般大动静?”
乌见海:“……”
乌见海看到了门口的偷袭者,脸色少见地阴沉下来,嘴唇轻动,吐出三个字:“薛赤焰。”
薛赤焰歪着头:“你把人家的客栈弄得一团糟,这是不是得赔钱呢?”
掌柜的听见这话,浑身肥肉一颤,抱着脑袋蹲在柜台下方装作不存在,生怕自己被卷进仙家之间的纠纷之中。
至于店小二和其余几个普通客人,也都在原地瑟瑟发抖。
乌见海神识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出现明显伤亡,心底松了口气。
他凝视薛赤焰,肃声质问道:“你无故发起攻击,究竟意欲何为?”
“也没什么,打声招呼罢了。”年轻男子顿了顿,笑眯眯望着方才侃侃而谈的少女,“而且我见这小姑娘讲得辛苦,便用实际行动让各位感受一下月霞之森的活跃期,你们该谢我才是。”
少女脸色铁青:“你什么意思!?”
薛赤焰挑着眉:“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你得小心其他的修行者,方才若不是有你乌师兄挡在前头,我又心地善良不会随意下杀手,也许你早就已经……”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却用手指在脖颈划拉一下。
少女一时气极,下意识唤出本命剑,紧紧握在手中。
“哦?原来你也是剑修?”薛赤焰唇边笑意更深,“想要和我比试一下么?”
少女冷笑:“比就比,莫非我还怕你不成……”
“向晚!”乌见海喝道。
少女咬着下唇,似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收回了剑。
乌见海定定望着薛赤焰,说道:“我以为你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挑衅,方才是你出手在前,我有足够的理由反击……你打不过我。”
薛赤焰笑容渐淡,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眉梢闪过一丝戾色。
乌见海:“如何?”
薛赤焰表情恢复如常,耸耸肩道:“不如何,说到底我本就是来吃饭的,见到诸位道友顺便问候一下,并没有想着要找谁打架。除非——”
他拖长音调,隐隐有几分挑衅:“除非你们当中谁自不量力向我约架,若同为剑修,我可以考虑勉为其难陪打几招……嗯,看样子还真有?”
空气安静下来。
只有一阵轻微的嗡鸣声持续不断,如同某种宣战的号角。
乌见海的第一反应是向晚又没忍住,然而他很快发现,小姑娘此时正老实站自己身后,尽管眼神很不服气,两边手上却是空空荡荡。
至于其他年轻弟子,或战战兢兢或警惕戒备,也都没有任何动作。
那嗡鸣声究竟从哪里来?
乌见海顺着薛赤焰的视线望去,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其中又夹杂着几道钦佩目光,还有些热切的期盼。
在他们眼中,对方在此时此刻亮剑,无异于给大伙儿出了口恶气。
而且面对薛赤焰似笑非笑的注视目光,正常人就算不至于坐立不安,也很难像这般从容淡定,她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可不就是对薛赤焰的漠视和不屑么!她一定是很厉害的修行者啊!
类似的想法在越来越多人脑海里浮现,年少气盛的弟子们都隐隐期待,向晚更是握紧了粉嫩的拳头,在心里为对方呐喊助威——揍死他丫的!
乌见海最为年长,也更沉得住气,眼见着道友突然出剑,他有点摸不准是何用意。
就算抛开别的不谈,筑基对上金丹基本没有胜算,难道她隐藏了修为?
乌见海很熟悉薛赤焰的性格,听过不少与之相关的事迹,从前也交过手。此人虽是名门正派出身,行事却亦正亦邪,某些时候比魔修还狠辣,最好还是不要扯上关系。
他想了想,觉得对方有必要了解这个情况,便打算传音提醒。
结果薛赤焰先开口了:“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闪烁着某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奋光芒,唇角更是不住上扬。
屋里鸦雀无声。
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越发斗志昂扬的嗡鸣。
那把悬停于半空的暗红飞剑,通体光芒流转,逐渐如同淬染鲜血一般,妖异而肃杀。
何相知终于发现了异常。
薛赤焰偷袭之时,她才刚从房间里出来,正好位于客栈一角,那两人的交手波及不到这边。
筑基期的修士尚未能做到辟谷,她睡了一晚本就感到腹部空虚,又有些嘴馋,便寻了张椅子坐下,从须弥芥子里取出昨日在街上买到的糕点,边吃边等事情结束。
糕点层层酥皮,掉渣掉得厉害,吃的过程难免有点狼狈。何相知的注意力都放在这细嚼慢咽上,也就没发现自己的本命剑竟然悄无声息溜了出来,剑锋直指薛赤焰,嗡嗡叫嚣不停。
所谓剑随人动,众修士自然以为这是何相知的某种示意。
唯有正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分外无语,抬头瞪着那把小孩心性的古剑,心说你这不是给我没事找事么?还不快给我回来!
暗红古剑缓缓落入她的手中,也许是念念不忘想打一架,散发出来的锋锐之气依然不减。
薛赤焰眯了眯眼。
年轻弟子从空气中嗅到了某种一触即发的紧绷,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他们就亲眼看着何相知将剑尖点在地面,如同拄拐杖似的用力一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便收起了剑。
众人:“……”
何相知注意到周围的视线,疑惑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这问题属实难以回答。
最终是薛赤焰打破沉默:“你为何收剑?”
何相知茫然地眨眨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用完了自然要收起来。”
薛赤焰:“我们还没比,怎么就用完了?”
何相知更茫然了:“比什么?”
薛赤焰不耐烦道:“你唤出飞剑指向我,难道不是要向我挑战的意思?”
何相知啊了一声,解释说:“道友误会了,我只是腰不太好,喊它出来当拐杖用的。”
四周再次陷入死寂,仿佛银针落地可闻。
少年少女们大失所望,乌见海哭笑不得,同时暗暗警戒薛赤焰的动静——后者在短暂的愣神后勾起唇角,只是眼神有些阴冷。
“原来如此。”
他转身离去,似乎已经对这帮人失去兴趣。
然而走到门口时,那道银色的飞剑却突然如鬼魅般折返,径直朝何相知射去,速度比方才还要快上几分。
乌见海脸色一变,指尖迸发符光。
何相知眸光微沉,手已经握住了古剑剑柄。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某种强大的威压骤然降临,袭向何相知的银色剑光仿佛被无形锁链禁锢,就这样硬生生停在了空中。
薛赤焰吃痛闷哼,唇角溢出刺目鲜红。
乌见海大惊,他此时所感受到的威压甚至比门派里那位元婴期的长老还要可怕,莫非是哪位大乘期的大能修士降临!?
在他身后,那些才踏入修行路不足十年的少年少女全都脸色煞白,战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