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真人仔细打量片刻,越发感到惊异:“而且它似乎还具有着某种程度的生命力,这尤其不可思议。”
如今覆盖这落千重肩头的绿色晶体,似乎就印证了四方真人当初的话。
因为就在对方松开衣物的短短时间里,何相知亲眼看见又一簇绿色物质从异变的边缘浅浅冒出,如同贪婪且不怀好意的寄生物,正想要一点点侵吞自己的宿主。
她紧蹙眉头:“是怎么染上的?”
落千重轻轻摇头:“从寂界回来以后便是如此。”
“太衍仙门应该能请到世上最好的医修。”
“同样束手无策。”
“你离开门派,莫非也是为此?”
“有一部分原因,虽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却不能让师父难做,只好在更多的人发现之前下山。”
何相知沉默了片刻,又问:“那人为何要追杀你?”
“不是那人,是那些人。”落千重顿了顿,“若说理由,我虽不确定,但也能猜到几分,估计是有人希望我早点死去,于是□□。”
“他们也确实想得周到,杀死名门正派的首席弟子,必然会牵扯出众多麻烦。可换做是已经堕魔或接近堕魔的叛逃弟子,要找名头就不难了,肃清门派便是很好的理由。”
落千重淡淡说着,语气轻松随意,仿佛这些针对自身的恶意不能影响到他半分。
何相知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通讯的次数多了,她似乎能隐隐感觉到对方并非真的不在乎。
回想起两人的初遇,落千重时不时流露出的意气风发与少年傲气,如今却几乎已经无迹可寻。
何相知垂了垂眸,忽然说道:“不如让我试试?”
落千重挑眉:“如何试?”
何相知举起了手中的暗红长剑,微微侧身,将之横亘胸前,剑尖对准了落千重的肩膀。
落千重的面色有些古怪:“你不会是想要把我的这一部□□体给削下来吧?”
何相知:“……”
落千重:“真给我说中了?道友的好心我都理解,可这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
何相知:“……”
落千重:“不过要是能够保住性命,似乎也并非无法接受,唯一的问题是从此要变成伤残人士,在彻底恢复以前,道友可否适当性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闭嘴。”何相知忍不住喝道。
落千重一如既往乖乖合上了嘴,琉璃般的浅色眸子倒映出了何相知全神贯注的面容。
他的思绪渐渐跑偏,情不自禁弯起了唇,心想真是好看啊。
明明自己从小到大照镜子,早应该对美色麻木,为何还是会觉得何相知生得如此好看?
因着太好看,就连方才动用真元导致的剧烈痛苦都似乎减轻许多,从肩膀处传来的噬咬感也仿佛一下子消退得无影无踪……
落千重微微一愣。
他突然发现,这并非自己的错觉,那种无数利齿狠狠扎入血肉的噬咬感,是确确实实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略带温热、如同血雾般的流动气息。
他的神识下意识追寻而去,在进入气息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剑鸣震响,仿佛有千万剑影在眼前交织成网。
落千重清楚意识到,何相知正在使用剑意将绿色晶体剥离。
这种祛除方式他的师父不是没想到过,可问题在于每次剥离以后,绿色晶体都会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再次生长起来。
就仿佛这些东西的根须已经深深扎入到他的骨髓,不把他吸食殆尽都不会罢休。
落千重没有出声打断何相知。
他静静等待着绿色晶体重新在他的肩膀壮大生长,然而片刻过后,随着掉落在地上的碎片越来越多,原本的皮肤颜色竟渐渐显露出来。
落千重的眼底闪过惊诧之色。
何相知解释说:“我让剑意停留在你的身体表面,便能持续切割生长出来的晶体。”
她这样说着,却也觉得有些治标不治本,不能坚持很长时间。
“我想用神识检查看看,可以吗?”
落千重:“当然可以。”
他答应得爽快,然而当何相知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的肩膀处时,他却忽然有些后悔了。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伴随着对方淡淡的体香骤然袭来,让他感到一阵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哪怕用真元去平复,都难以平复下来。
他向来习惯将真实情绪隐藏,以从容的姿态面对一切,如今却有种不知所措的窘迫,更害怕被何相知发现任何异常。
不过何相知也同样处于情绪不稳的状态,并没有注意到落千重的问题。
她的本意确实是要放出一缕神识,深入到绿色晶体的根基处寻找破绽,然而此时两人的距离之近,以及那巧合得有些微妙的身高差,正好令落千重的几缕头发落在了她的颈间。
痒痒的,如同羽毛轻拂。
何相知的思绪有些乱,这时候的她还没能来得及去分析明白个中缘由,只是下意识想要收手后退,却又担心这样的举动会引来落千重的调侃。
就在双方莫名僵持之际,客栈外突然响起了相庐一颤巍巍的声音。
语气听起来很是震惊,震惊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中又透出某种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酸意。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第四十二章
相庐一惊呆了。
他恰好在附近, 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异常躁动,有些担心会不会是何相知遭遇变故,便赶来看看情况,谁曾想会见到这样一幕。
从相庐一的角度看过去, 两人几乎是紧贴着身子站立, 动作亲密无间,落千重的唇仿佛随时都能落到何相知的秀发之上。
他虽然早就接受了何相知是自己徒弟这一事实, 却因为双方年纪相仿, 还是偶尔会有些不受控制的念想, 只不过在何相知面前会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却有些装不住了。
“你你你……你们两个……大庭广众的……”
相庐一竭力想要传达出义正言辞的谴责之意,好祭奠自己无疾而终的隐晦恋情,结果因为过于震惊而卡了词儿, 半晌才成功端正表情, 严肃道:“你们注意点,有别人在看的!”
这个“别人”,既是指的那几名被何相知保护起来的客栈中人,更是指的他自己。
何相知猛然一激灵,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如同触碰到烫手的山芋般松开手掌, 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落千重:“……”
落千重没有出言调侃,实际上随着何相知的远离,他内心之中越发起伏的波澜也渐渐平息,脑子正好可以恢复冷静。
霎时之间, 现场鸦雀无声。
几名普通人自然不敢发出动静,相庐一难得端起为人师长的架子, 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久不见啊落兄, 你怎么看起来一副魔气森森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若是真这样问出口, 现场的气氛可能会走向某种更难以描述的死寂。
在这之后,相庐一注意到落千重脚边散落的绿色晶体,脸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疾步走到两人身边,视线也慢慢移至落千重的肩头,随即发现了那一片皮肤之下的不祥鼓动,只是每当有新的绿色刺破血肉而出时,又会立刻被无形的锋利之气削落。
“……剑意?”相庐一看向何相知。
他自然知道这股剑意的主人是谁,尽管这些年同何相知交手的机会很少——这当中的缘由暂且不提——但他经常性旁观何相知与白岳西的比试,十分熟悉两人的真元气息。
何相知点点头,一边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简单交代,同时将那几道用来形成保护屏障的剑符收回。
里头的人如蒙大赦,见何相知挥了挥手,立刻战战兢兢又迅速无比地跑掉了。
相庐一环视四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傀儡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飞沙。
他给白岳西传了信。
不多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客栈外。
“师兄,你快来看!”相庐一说道,“这是不是我们在那个洞穴里见过的东西?”
白岳西放出一缕神识仔细打量,神色越发凝重。他用瓷瓶小心翼装取少许,随后望着落千重,微微蹙起眉头:“你入魔了?”
落千重:“白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白岳西了然,看来是还没有真的堕魔:“落兄不是该在太衍仙门养伤,怎么会出现在这等边陲小镇,模样还如此狼狈?”
落千重:“此事说来话长。”
白岳西洗耳恭听。
落千重:“所以我不想再说了。”
白岳西:“……”
最后还是相庐一把何相知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让自己的师兄按捺住扭头就走的冲动。
“被人追杀?”白岳西面色古怪道,“为何不回太衍仙门?”
落千重没有解释,他面对何相知或许能有几分袒露真心的意愿,对其他人却并非如此,只淡淡道:“师父令我下山。”
白岳西意识到对方有所隐瞒,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转而说道:“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