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让你拿走祖辈传承下来的记忆的。一个字也不会!你要是再敢不问自取,我就死给你看!”
“死?”金蚕拿了纸巾去擦她脸上的血,“像现在这样?你觉得你有能力死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蚕丛神族,除非大祭司传下密谕,否则绝不在外留字,一切历史变迁、法术记录都靠口耳记忆传承。
你要想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唯一的方式就只能通过我!”
魏苗苗的头狠狠地甩开金蚕来帮她擦拭血污的手。
短暂的沉默之后,金蚕眼神终于冷厉起来。
既然敬酒不吃喜欢吃罚酒,那她也不介意按吃罚酒的规矩办!
金蚕便再不给魏苗苗好脸色,只把纸巾放下,倨傲地抬起头,回身动动手指,操控闪电索搬来一把椅子,端端地坐下:
“只能通过你?你该总不会以为,族人就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了吧?”
魏苗苗野蛮地用纸巾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凶巴巴地说:“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关于那棵青铜神树,你父母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
注意到叶桑在听到“青铜神树”这四个字的时候,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金蚕伸伸手,闪电索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他身边。
“呵。我父母……”
魏苗苗冷笑。眼中隐约泛起几点泪光。
“早死了。”她咬着嘴唇说。
金蚕有一瞬间的诧异,转而脸上的神情肃穆起来。
眼前的魏苗苗,从面容上看,大概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那副倔上天的劲头却像极了只有十四、五的叛逆少女。
此前还一直想不通,夔饕餮这样的高等神族怎么可能会如此无礼不堪,原来原因出在这里。
“怎么死的?”金蚕立即追问。
魏苗苗梗梗脖子。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是有本事吗?那就自己再去我记忆里挖呀。三千三百年的传承,我看你挖上十年能不能找得出来?”
“那倒也不是不行。”
金蚕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
“我是不介意再来一次。反正大不了你再弄伤自己,我也不是不能帮你治。”
就在金蚕作势俯下身去,要对上魏苗苗眼睛的时候,三层小楼那边忽然传来李大根醉醺醺的喊声。
“苗苗……苗苗……你在哪儿啊……”
听到丈夫的呼唤,魏苗苗马上扭头,冲门口应声道:“大根,我……”
金蚕伸出手指,在空中轻点了一下。
魏苗苗的声音“倏”地就消失了。
后面她还在激动得说着什么,可是全部都变成了电流一样的滋滋声。
被禁言了。叶桑眨了下眼。这情形他可不陌生。
魏苗苗张着嘴,冲着三层小楼说了好一阵,还是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终于放弃了挣扎,转头怒目圆睁地瞪着金蚕。
金蚕睫毛略抖了抖,直起身,款款走到门口,冲前院大声说:
“大根哥,表嫂她……”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回头看看魏苗苗,眼神中半真半假地带了威胁,那样子分明是说:
我往下会怎么说,可就取决于你了。
魏苗苗紧咬着嘴唇,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开了口。
金蚕看懂了她的口型:
【我父母,是被,吃掉的。】
说完,魏苗苗就别过脸去,表情羞愤至极。
金蚕深吸了口气,回过身,转向前院,客气地冲三层小楼说:
“大根哥,表嫂她在我房间聊天呢。”
“哦……你们聊……好好聊……苗苗,替我好好招待客人……”
李大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又打起呼噜来了。
金蚕手指一动,魏苗苗终于能说话了。
她一开口便怒气冲天地咆哮起来:“我警告过你!别打李大根的主意!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金蚕坐回椅子上,仪态庄严,神情凝重。
“魏苗苗,蚕丛神族夔饕餮。1904年出生,父母死于同年。因为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化,所以花了三十年时间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变成人身。”
魏苗苗嘴张了张,难以置信地看着金蚕。
“你……就那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连这个都找到了?”
“一半是靠找的,一半是靠猜的。”
金蚕抬手解除了对魏苗苗的电击禁制,接着说:
“魏苗苗,我知道你父母死的早,你从出生起就没有受到过正规的教养,也没接受过族内系统的传承指导,所以才变得这样顽劣不羁。
李大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你好的人。所以你才这么在乎他,甚至不惜甘犯族规,也要吃掉我这个同族来给他治病。”
魏苗苗身体上的麻木感渐渐消失了,脸上的肌肉也已经可以活动自如。
她扯着嘴角,讥讽地说:
“哈。就算你猜的全对,那又怎么样?你跟我又有什么不一样?就算论出身,你比蚕丛王祖的儿子都要高贵,可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一落地就被掳走,成为最低贱的奴隶,一生都没能回归族群。
你又受到过什么教养?你又接受过什么传承?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说教的姿态?”
……
金蚕不说话了。魏苗苗精准地击中了她的全部痛点。
那一瞬间,她低下了头。
低垂着眼,藏起了眸中氤氲着的淡淡水汽,一股落寞没压下去,快速在眼底划过。
叶桑呼吸一滞。
看到身前金蚕那纤细弱小的背影正低头沉默着,一阵怜惜没由来地在心尖上荡了一下。
但很快,金蚕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漆黑的双眸缓缓抬起。
眼下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她还得抓紧时间问出更多。
“呵。就这?那看来,传承里也没记下什么有用的。”
金蚕故意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口气。
果然,魏苗苗立刻就上钩了。
“当然不止。”
她耻笑的意味更加明显。
“传承里说,你出生后只活了二十二年,堪称全族寿命最短。大祭司到死也没能再见上这唯一的女儿一面。
更可笑的是,可怜大祭司穷极一生为了振兴族群肝脑涂地,结果她生的女儿竟是造成全族灭门的祸首。这难道还不够可笑吗?”
魏苗苗越说越激动,干脆直接从床上站起来,泼妇一样用手指着金蚕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三千三百年前你做的孽,我的父母根本也不会死!而我也不会沦为孤儿,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
可说着说着,魏苗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指着金蚕的手也犹豫着犹豫着,慢慢放了下来。
“咦?不对啊。他们说你只活了二十二岁就‘死’了,所以才认定,你是造成之后灭族惨案的祸首。可是,你明明不光没死,还好端端的活了三千多年。
可,就连蚕丛王祖,他也只活了一千多年……难道说,传承……错了?!这,不可能,那可是全族上下几千年来的无上信仰。错了?这不可能……”
魏苗苗似乎陷入了某种困顿。
她不再去理会金蚕,只顾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圈。
那转圈圈的路线,像极了她脑子里那些怎么捋也捋不明白的圈圈绕绕,杂乱无章又毫无头绪。
“她这是……”叶桑看着魏苗苗那没头没脑乱转的样子不太正常。
“算了,让她一个人静静吧。我们也出去透透气。”
走出小木屋,已经入夜了,外面的风冷冷的,吹起了金蚕的裙角。
虽然有点冷,但是也没关系。
身体上的冷,至少不会像魏苗苗的侮辱那样,让人心里发冷。
背后忽然一暖。
是叶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谢谢。我不冷。”
金蚕刚要推辞,听到叶桑那带着磁性的声音:
“披着吧,身上暖和了,心就没那么冷了。”
金蚕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桑。眼神却淡淡的。
她的感动,被她巧妙地掩藏下来了。连同她被看穿了的狼狈,和她对过去的不堪回首。
叶桑敏锐地从金蚕脸上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那抹脆弱,会心地没再开口。
叶桑的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不高不低暖和和的。
金蚕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许多,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山庄里走动起来。
不知不觉两个人转到了度假山庄的养殖区。
眼前的景象非常让人惊讶……
--一群芦花鸡正排成直直的一队走进鸡舍。
--成群的和牛优哉游哉地在听着音乐,主动按顺序走进按摩机器享受按摩服务。
--几只骆驼跪成一圈,你一口我一口一个接一个地在啃仙人掌。
……
不像白天,有许多来山庄工作的村民在打理,此时整个养殖区没有一个工人,然而所有的动物却各自井然有序,悠然自得。
养殖区太大,动物太多,两个人走了一圈下来,好像是在逛夜间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