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蚕一手提着巧克力蛋糕, 一手拿出手机。
看看时间, 凌晨3点多, 想想回家也无事可做,不如跟去医院看看, 两个女生都被打得挺重的,尤其是雷婷婷。
似乎雷婷婷并没有认出她来, 但既然认识, 又是她亲手救下的, 还是跟去看一眼,确定没有生命危险才好放心。
金蚕打了车, 也跟着去了医院。
原本安静的医院急诊部,因为忽然涌入的警察和浑身是血的两名女子而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医生、护士、警察几方人头攒动,就诊的患者也探头探脑,一边唏嘘一边议论, 喧闹声不绝于耳。
“哎我刚看短视频, 说烧烤店打架了,好像被打的就穿这个衣服。”
“怎么回事?为啥被打?是不是女的大半夜穿着暴露,不检点所以才被骚扰了?”
“不是, 你没看刚推进去的那个, 穿的是普通T恤衫, 哪里暴露了。”
“那肯定是这女的怎么惹着那些男的了才挨打。”
“绝对不是,就是那几个男的骚扰不成,还下死手打人,看视频里,那女的头一直往地上撞。”
“妈呀,现在社会治安这么差的吗……”
金蚕远远地混在人群中,从一众杂七杂八的议论中,仔细分辨医生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年龄,家住哪里……”医生抛出几个问题,用来判断患者意识是否还清晰。
雷婷婷一直在呕吐,说话时口齿模糊,但好在还能一一作答。
“初步判断颅骨骨折,先带去拍片子,然后直接送急救室吧。”医生转头吩咐护士:“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准备急救药品……”
要急救啊。看来还是受伤挺严重的。
金蚕站在角落里,视线穿过人群往急救室的方向看去。
忽然,目光所及,看到不远处的楼梯口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急匆匆地从楼梯上快步跑着下来。
是叶桑。
金蚕脚下一挪,躲进了更隐蔽的角落里。
叶桑步子看上去并不算稳,踉踉跄跄穿过人群,直接拉住医生。
“姜医生,里面的人怎么样了?”他急急地问。
“哦,患者是被人打伤了,颅骨骨折,呕吐加轻微昏迷。但是不是只有这一处地方受伤还不确定,需要进急救室进一步检查。”
医生认识叶桑,给他讲的很仔细。
“我能进去看看吗?”叶桑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不能。叶先生,手术室您肯定是进不去的。”医生专门抬手拦了一下。
“姜医生,我就只看一眼,你们手术之前我就出来。不会影响急救的。”说着,叶桑越过医生就往急救室走。
“哎,叶先生。”医生忙拉住他,“人已经推进去了,您真不能进了。”
叶桑停住了脚步,抿了抿嘴唇,转头轻声问:“姜医生,您看到她身体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伤?”
“您指……什么特别的伤?”医生目露疑惑。
“比如,有没有皮肤变成黑紫色那种?”叶桑紧张地盯着医生的眼睛。
“嘶……”医生努力回忆了一下说:
“这个我还不能确定。因为只看到了露在外面的胳膊腿,有淤青和血迹,但是黑紫色……理论上讲,受伤这样严重的话,那种颜色的淤血应该也会有的。”
片刻的沉默过后。
“姜医生。”叶桑言辞愈发恳切,“麻烦您仔细检查一下,如果病人情况让你觉得……”他顿了顿才继续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或许我可以帮忙。”
医生眼珠左右动了动,但仅限于此,并没有跟他进行过多探讨,道:“叶先生,放心吧。只是……”他略一停顿,“多嘴问一句,这位患者,您认识是吗?”
“嗯。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叶桑从语气到眼神,从动作到态度,无一不透着担心。
“知道了。您……”医生忽然惊叫了一声,“叶先生,您的伤口裂开了,怎么回事,都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护士!快,护士!”
“我没事,可能刚才走的急。不用叫护士。”叶桑挡开了来扶她的护士的手。“姜医生,我就坐在急救室门口,有事你务必喊我。”
“好。护士,来你处理一下。”一番交代过后,医生匆匆忙忙走开了。
金蚕手指捏了捏紧,耳中听到蛋糕袋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叶桑怎么知道雷婷婷被打,而且还送来急救了?
哦,或许是雷婷婷给他打电话了。
他说什么?他说雷婷婷,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所以,急得连伤口崩开都不管了,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哈。叶桑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真是浪费了她的灵力给他愈合伤口!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看懂过这个人吧……
金蚕觉得心脏发闷,低头深吸了口气。
再抬头时,金蚕看到叶桑一只手捂着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正在给谁打电话。
“……白芒,你醒醒。我问你,你今天去酒吧了吗?”
“没有……”
“你最近见过金蚕吗?你知道她今天去过哪里吗?见过什么人?”
“也没有……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天前?……没事了……你睡吧……”他的声音变得落寞。
找她?金蚕抬了抬睫毛。
找她做什么?想让她帮忙给雷婷婷治病吗?
真拿她当大冤种了?
治完他还不够还要治他的家人,治完他的家人还不够还要治他的前未婚妻?
金蚕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兜里,指尖搭在兜里的手机上。
接下来,叶桑应该给她打电话求助了吧。
她静静等待着。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
她的手机还是没响。
叶桑只是站在急救室门口不安地频繁走来走去。
腹部伤口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蓝白色的病号服,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就好像没感觉一样,只忙着一刻不停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护士几次过来,让他去处理伤口,都被他拒绝了。
他执意不走,坚持守着急救室。
远远看去,感觉他就快急哭了。
真是感情深厚啊。
一个已婚男,先是娶了小娇妻万琳琳,转眼间又再深情凝望前未婚妻雷婷婷……
那她算什么。
金蚕只觉得心口传来剧痛,痛得她就快喘不上气来。
她想走了。
刚要转身离开,手里一个没留神,巧克力蛋糕“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连带着塑料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听到动静,叶桑马上转过头来。
应该是不能要了,亏她还白白拿了一路。金蚕满心遗憾地从蛋糕上抬起眼,顺势往叶桑的方向轻瞥了一下。
无意中,看到叶桑脚步一僵,脸色一怔,随后眼中出现疑惑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身体也从紧张变成了如释重负一样放轻松了下来。
“金蚕……”他缓步向她走过来,“不是你。”他喃喃地说:“还好不是你……原来,是我太着急,弄错了定位……”
“什么?”金蚕支了支下巴。虽说她被渣了,但无论如何气势上也不能软弱掉。
“没什么。”叶桑扯了扯嘴角,唇色苍白地挤出一个笑容,“我说,很高兴见到你。”
这话说得,没毛病。
很合适他们这种大半年没见的—熟悉的陌生人。
“叶桑。你上次打电话给我,说你出事了要我来见你一面。我来过的。”金蚕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藏着掖着。
“嗯。我知道。醒来时我注意到,伤口都愈合了。”说着,叶桑有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还在滴血的伤口。“谢谢。”他轻压了下睫毛。
“所以,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劳动成果的吗?”金蚕盯着他衣服上的血迹,“看来如果雷婷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就陪她一起去了。”
“雷婷婷?”叶桑脸色一变。“你说里面的是雷婷婷?”
“是啊。”金蚕的思绪飘得有点远。“还记得在考古队你回答过的那个问题。如果你爱的人得癌症了你会怎样?”
“我记得。”叶桑看住金蚕,弯了弯唇角说:“我说:她活着一天,我爱她一天。她死了,我就随她一起,到那边继续爱她。”
“原来我不信,可看到今天你对雷婷婷的这番表现。我信了。”金蚕淡淡地回道。
叶桑愣了愣,没说话,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
连他的眼神也明显暗了下去,远远看去,就像是蒙了一层雾霾的星河,瞬间失去了光亮。
金蚕转过身,从地上捡起那块摔得稀巴烂的巧克力蛋糕,送到垃圾箱前。
“我要走了。你保重吧。”她顺手翻开了垃圾箱的盖子。
“等一下。”叶桑忽然开口叫住了她。“不要扔。”他声音大了大。“可以吗……”又小了小。
嗯?
一只手已经翻开了垃圾箱的盖子,金蚕的另一只手,正要把那块摔得稀巴烂的巧克力蛋糕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