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 手持白莲的人刚一出现, 她就瘫倒在地,身体开始打哆嗦。
一眼就被那些人认出来了。
垚儿被装进了笼子里。那时候的笼子还多数都是木头材料,但装垚儿的, 就已经是青铜笼子了。
冰冷, 坚硬。
垚儿被从四川往更南边的方向运送。运送她的人个个手持白莲, 她被镇在笼子里动弹不了。
到了夜里,垚儿的妈妈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救她,却也被那些人抓了起来,跟垚儿关在同一个笼子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垚儿她们母女俩被关进了一间地下牢房。阴暗潮湿冰冷的地下牢房。里面除了她们母女,还有其他十几个同族。
每个人都被绑着手脚,眼睛上蒙着布条,防止他们观察环境,也防止他们用眼睛交换信息。
垚儿这四百多年里,除了被夏舞提取出来的这一次之外,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东西。
所以她的眼睛才会退化成那样。深深地陷在眼眶骨深处。
没过多久,垚儿就和母亲分开了。她被拔去了舌头,关押在一个一人宽,半人高的青铜笼子里。
过了大约一百年,她被挪去了另一个地下牢房。
又过了大约一百年,她又被挪去了另一个地下牢房。
之后又过了一百多年,她再次被挪去了一个地下牢房。
牢房辗转变化了几次,但永远不变的,是那个一人宽,半人高的笼子。蒙住眼睛的布条和捆绑着的手脚。
所有的牢房里,都放了白莲,用来镇压神族的灵力,限制他们的行动。
根据传承里垚儿对自己感受的记录,她说自己永远直不起腰,翻不开身,稍有不慎就会被笼子撞的青一块紫一块。
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没有尊严,臭气熏天。
像是对待动物。
牢房里永远不见天日,作为会使用御土术的神族,垚儿原本并不在乎长期在地下在土里。
可是几百年过去了,那种感觉开始让她渐渐感觉到害怕、窒息、疯狂,最后又只好无计可施地归于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妈妈在哪儿。
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同族被提取出去。
那些人会说:“年龄最大的是这个707岁的,提取这只。”
他们永远只提取年龄最大的,养着年轻的,就像预备粮一样。
在垚儿100多岁的时候,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们把她提取出来,然后强迫她跟另一个男性同族发生关系。
她甚至没有见过那个同族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但这都不重要,他们就是强迫她跟他发生关系。
“如果这次不能怀上孩子,那就还会有下次。”那些人冷冰冰地说,然后扒光了她的衣服。
像是对待动物。
她不肯,他们就打她。她满身都是伤,伤口愈合不了,就一直溃烂一直疼。她便不肯吃饭,他们就掰开她的嘴往里硬灌。
用一种特制的小木槌从她嗓子里往下捣。
像是对待动物。
这样僵持了很久,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下去了。
当把她和那个男性同族关在一起的时候,她表现出了顺从。并指了指蒙着眼睛的布条。
很反常地,手持白莲的人摘下了她眼睛上的布条。
她看到那位同样被扒光了衣服,同样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男性同族。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还是出于女性独有的温柔,她主动抱上了那个男人。
但,那个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扭曲而痛苦,那是一种因为违背内心而承受的极度痛苦。
每到这样的时候,白莲都会被摆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让他们能动,但又使不出法术的那样一个临界点。
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垚儿突然拉下了那位男性同族眼睛上的布条,在不到30秒的时间里,她快速与他交换了信息。
那位男性同族,已经被迫跟十几名女性神族做过同样的事情了。
这种违背神族天性,毫无感情基础的结合。
她被强迫了一次就已经生不如死。
而他,已经十几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有几十次,几百次,几千次。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像是对待动物。
很不幸,垚儿怀孕了。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至于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她一概不知,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想再见一见孩子的父亲。她没有选择绝食而死,而是继续在痛苦中苟活着。
那时候的她,觉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直到二十年后,他们又把她提取出来,然后再次强迫她跟男性同族发生关系。
她同样要求摘下眼睛上的布条,眼睛里微微地闪着光,期待着能再见一次二十年前曾经坦诚相拥过的那个男人。
却愕然发现,这次换了一个男人。
垚儿眼中的光黯下去,她拒绝了。
于是遭到了狠狠的毒打。
垚儿便想:就这样死去吧。
不知道妈妈在哪儿,不知道孩子在哪儿,不知道曾跟她有过一夕之欢的男人在哪儿。
或许,他们早就已经全都死了。
她奄奄一息地静静卧在狭小的笼子里,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
甚至连哭都不会了。
漫长的岁月,无休无止的痛苦消磨殆尽了她全部的生存意志。
她就那样安静地等死,满怀希望地迎接死亡。
但是,手持白莲的人,却连死亡的权利都不肯留给她。
他们有许多手段强迫她吃东西,强迫她喝水,强迫她活着。
哪怕行尸走肉的活着。
而且越是到了近代,手段和工具越有效。
直到这些年,她直接被注射了营养针。活着就行,至于她什么状态什么想法,根本无人在意。
像是对待动物。
更严重的是,生孩子也不再需要男人了,他们直接拿来一个大针管,强行注射在她身体里。
就在两年前,她刚刚被迫用这种方式又生下了一个孩子。
因此当她被夏舞选中要提取出来的时候,她表现的非常配合。
夏舞说:“帮我弄死几个人。”
垚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她的想法很简单。
只要能出去,就有机会死了!
她只想死,结束这一切的一切的生不如死。
当金蚕拉住她的手的那一刻,她也是燃起过希望的。只可惜,金蚕的灵力太弱了,弱到让她再度丧失了希望。
对于一个丧失了一切希望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如把希望留给祭司大人吧。
希望她很快能缓过来,能强大起来。
让受苦的同族,至少不要再向她一样,几百年的人生里,一直活得像动物。
金蚕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手里那抔黄土重新归于地面。
垚儿原本可以不用替她挡下那颗白莲的。是她把垚儿从地底下拉出来的。她明明是要带着垚儿求生的。
可是最后却因为她的任性挥霍造成的灵力不足,导致幻灭了垚儿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甚至要垚儿用那瘦弱不堪的小小身躯去替她挡下夏舞那一击。
所以垚儿不是被夏舞害死的。
垚儿是被她害死的,被她的自私、任性、挥霍灵力害死的。
族人们生活中水深火热之中,她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享受人间……
金蚕颓然地靠在树上,用手扶着额头。
“噔噔噔”高低错落的三连响,手机传来微信的声音。金蚕迟疑了几秒才打开手机。
是霍家明。
【金蚕,霍氏出了大事,原材料被提价。爸爸急的生病住院了,我必须要回上海去了。你肯跟我一起走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回去就可以商量婚事。也给爸爸冲冲喜。】
手机无力地从手里掉下来,她双手环抱着双腿,把脸伏在膝盖上。
叶桑站在远处看了金蚕有一阵了。
他刚刚把雷婷婷他们送上飞机回来。
金蚕自从夏舞出事那天开始,回来状态就不太好。
虽然她连吃了几天的桑树叶子,身体情况看上去没大问题了,但她的精神状态却实在称不上好。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叶桑也能感觉到,死在她面前灰飞烟灭的那位同族,令她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如果说之前魏苗苗对自己多年来逃命生涯的讲述,对族人如今正在饱受残害和追杀的形容,令金蚕对族人的现状有了基本大概的了解。
那么这次死在面前、并且是为金蚕挡弹而死的这个同族,带给金蚕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力,绝对是核爆级别的。
虽然不知道那位族人通过眼睛传递给金蚕的是怎样的信息,但他相信,一定比想象中来的更严重。
否则金蚕不会一言不发,一个人独自黯然消化,既不跟他讨论,也不跟魏苗苗讲。
叶桑心里堵得厉害,隐隐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能理解金蚕心里的痛苦,也能理解她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