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肌肉记忆似乎在这一刻复苏,她的动作伶俐而又快速,借助山间各种各样的突出,仿佛一个山间的精灵,在其中迅速挪动。
底下的白人士兵意欲通过扫射来逼出她的位置,但结果只是惊扰出一大片飞禽走兽,场面更加乱了。
他们一边爆着脏话,一边疯狂射击,恨不得直接呼叫来几架直升机把这片山炸了。
现场的混乱给了苏茶机会,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山林间。
等到后面的人追上来,只看到一些被践踏过的绿植,至于人的踪迹,则是一点都没有了。
她仿佛就这样消失在了山里。
苏茶躲在一个山洞里,周围都是茂密的绿植和树木,把洞口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她咬紧牙关,一只手挤压着一种含水量丰富的绿植,用挤出来的汁液冲刷伤口,将伤口附近的泥土和浮灰冲走。
然后再敷上镇静的草药,最后再用大叶片子盖上,充当绷带,将其系紧。
做完这些,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针扎一般的痛感让她无比清醒,理性也逐渐回归意识,她开始用这样的本能思索这个突发事件。
毫无疑问,她一开始就犯了错。
她太不敏感了,竟把自己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而且直到对方发现她并且有所反应,她才反应过来被发现,这太迟钝了。
似乎这半个月的田野生活磨灭掉了她锋利的嗅觉,也助长了她的迟钝。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很奇怪,他们有足够的军事素养,哪怕是施虐也会维持对附近地区的观察监控,但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啊,就算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需要大费周章地追上来,并且不惜采取火力覆盖,完全是不死不休吗?
更别说她后面尝试和他们沟通,得到的却是诡异的回应。
他们似乎目标非常明确,只是想着把她捉住,在发现不行之后就要射杀她。
难道他们已经有恃无恐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她觉得不是这样的,幸福村承平十几年,这帮大兵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原因的。
拨开种种迷雾,她猛然发现,这些人应该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若非如此,根本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见到她就不顾一切地追上来,也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以及一切看似诡异的行为。
想到这里,她反而极度冷静了。
来者不善,他们为什么来找她?
她突然又想到了那副壁画,以及壁画上的末日和水面下的人。
过去埋藏起来的记忆开始攻击她。
当时现场除了华夏调查员之外,还有一些霓暹的调查员,消息泄露出去并不是一件出奇的事情。
过去她不想面对,可事到如今却也不知道别人将会怎么看。
他们会如何看待一个预言中的灭世者?
但其实有时候答案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用行为说明了他们的选择。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但离开之前,她觉得还是要通知幸福村的人,那些白人士兵对待本地人可不友好。
打定主意,但此刻不是行动的好时机,那些人可能还在外面搜索。
于是她把伤口处理好,开始闭目养神。
她估摸着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而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山洞外的绿植,观察着外面的环境。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天色有点黑之外,她来时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
那些白人士兵似乎根本没有找来这个方向。
她爬出山洞,屏住呼吸,继续观察外面的环境。
除了虫子之外,并没有其他活物。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掉以轻心,以轻微的动作和审慎的态度向外探索着。
她的敌人是经受专业军事训练的大兵,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她顺利地走出这片区域,按照原定计划,从另一边下山。
那些白人士兵可能还在原先那块区域搜索她,所以她要尽可能的避开,为此多绕些路也是可以的。
她走得很慢,一路上以隐蔽自己为前提。
不长的一截山路,她足足走了几个小时,天色也黑了下来。
以往的这个时间,幸福村的人大多已经睡下了,对于这个贫穷的村庄来说,灯油都是稀罕的东西。
然而,借着朦胧的月色,苏茶却觉得远方的幸福村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加快脚步往幸福村走去。
走到半途,她闻到了一丝焦臭味,看到村子里似乎飘着一些火星。
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暴露自己了,几乎是跑步前进。
她越走越心慌,空气中的烧焦味在加重,汽油、火药,还有一丝甜腻腻的味道。
这些味道她曾经很熟悉,每逢大战,都会出现这种热武器带来的气味,就像是战场上的“噪音”。
她内心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终于走到了幸福村的村口,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幸福村了。
幸福村村口被炮火洗礼,连那颗标志性的大树都没有了,丝毫分辨不出原本的样子。
像是有一只战争巨兽喷薄出无情的火焰。
零星的火光,从村口蔓延到村子里,空气中有让人作呕的臭味。
她再次走进这个变了样子的村庄。
安静,太安静了,只有火焰燃烧的哔啵声,连一声哭喊或是呻丨吟都没有。
死寂。
第283章 感同身受的痛苦
苏茶不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故地重游。
在几个小时前, 她走出这个村庄,村里的人正在商量冬储的事情,说今年收成好了, 要多储存一些东西,过上一个好冬天。
积极主动地组建巡逻队, 想要为今年冬天多增加一些收获。
他们见到苏茶和芭拉,也依旧笑眯眯的打招呼, 由衷感谢这个为他们带来变化的巫医大人。
但现在, 一切都毁灭了。
这个善良质朴的村子没有了, 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有飘零的火星和扑鼻的臭味。
她推开一扇半掩的门, 一个中年妇女扑倒在地上,她手里还拿着锄头, 胸膛往上都没有了。
里面堂屋的门槛上, 则是躺着她的儿子, 同样手持棍棒。
“还有人活着吗?”她轻轻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
她只能继续往前走,这个残破的、充满战火的村子让她感到陌生, 然而一些场景又能依稀见到旧时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原本的村子,只不过有什么永远地发生了变化。
她走到村子里的谷场,半个月前, 她就在这里分猪肉, 这里也是平时人最多的地方。
大家都喜欢吃过饭后,来这边闲聊散步。
而现在,这里还是人最多的, 尸体躺满了一地。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钉耙、锄头, 甚至是豁了口的菜刀。
他们的反抗是那么的无力,从现场的弹坑可以看到,或许是几颗□□就炸毁了他们的阵型,然后是步枪扫射,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就倒下了。
“还有人活着吗?”她又问道。
回答的依旧只有哔啵的燃烧声,她没有去检查他们是否还有生命迹象,她怕看到他们死去的惨状,会于心不忍。
她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
左边是一户人家,但庭院里的菜洼被炮弹摧毁了,辛苦建起来的木板房也完全倒塌,门口的那个水井也破掉了,正汩汩地流出水。
右边也是一户人家,还保持着基本的架构完整,但门前两具倒毙的尸体,说明房子还没破是有原因的。
这些场景,在深刻地提醒着这场战斗的惨烈和轻松。
惨烈是村民们的,轻松是白人士兵的,他们最开始想集中力量,却被白人士兵轻松拿下,他们想依据村子的环境,跟白人士兵打巷战,却由于村子太开阔了,完全做了无用功。
他们抡起钢叉、锄头等一切可以充当武器的工具,在□□和步枪的现代化武器下死掉。
站在路口,苏茶有些茫然。
“还有人活着吗?”
她按着惯性,路过了一处已经完全被摧毁了的房屋。
身形顿了顿,认出这里是芭拉家的房子。
她继续往前走,来到了老农家。
他们家是最惨烈的,连门上都满布弹痕,石头房塌了一大半。
她不知怎地就进去了,望着残破荒僻的房子,她忽然连那句“还有人活着吗”都问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院子的一角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连忙跑了过去,发现是索塔的屋子传来的动静。
她搬开垮掉的石墙,露出了里面的索塔。
他竟然还没死。
索塔面色苍白,下半身被埋在石块中,上半身也有不少弹片,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看到苏茶,他的眼睛陡然迸发出光芒,他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
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杀!”
最后那个字的凶气几乎是喷薄而出,包含了无尽的怒意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