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就觉得自己长大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而是苏茶对她说的一番话。
“你要做领袖，好吗？”
她不知道这两件事如何神奇的关联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她甚至不太懂“领袖”是什么意思——她从未接触过这个词语。
但她恍然明白了苏茶的意思。
她觉得大姐姐正在源源不断的把力量传递给她。
“是的，你们、我们、大家都可以上山，无论是狩猎抑或是采集，一切都和很久以前一样。”她说道。
她的语气老成而又淡定，让人忽略掉她音色的稚嫩。
周围的叔伯们开始欢呼起来，但他们同时也意识到，这个村里总是灰扑扑的、害羞的小女孩，变得不一样了。
芭拉的目光深邃而又悠长，她看着近处的人群，又穿过他们，看到了路的另一边，不停有新的村民加入、汇聚的人群。
他们有的是被热闹所吸引，有的是被邻居们喊来的。
最终，她的目光穿过整个村落，落在了远方的大山上。
过去的年岁里，她经常坐在门前，看着远方的大山，看它绿意盎然的模样，看它披着雪衣的模样。
之所以要坐在门口发呆，是因为太饿了，饿到感觉肚子都要掉下来，除了坐在门外发呆也没什么事好干了。
多动一下都是对饥饿的一种负累。
她发呆的时候就经常在想，山上会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有磨盘一样大的野鸡，会不会有人一样高的蘑菇？
她总是觉得山上面有很多好吃的，要是能够上山就好了。
有时候会有一些大鸟从大山上空飞过，她就在想那些是不是大鸡，如果能抓到的话，吃在嘴里是不是肥肥的，最好大到连家里的那口锅都煮不下。
在这样的幻想当中，她迷迷糊糊的趴在门口睡着了。
如今，儿时的幻想终于要达成了。
比起兴奋，她更多的是觉得有一种责任在内心蕴荡。
老农看着人群也笑了，多年来的心结终于消失。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
“大家伙别打扰到巫医大人的休息，去另一边说吧。”
于是，人群簇拥着老农和芭拉，往村子的另一边走去。
他们要将这些好消息，通知到所有的村民。
苦日子要成为过去式了，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们，大家都可以不用再挨饿了！
没过多久，整个村子都响起了或是惊叹，或是犹疑，或是不信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逐渐归拢成一片，汇聚成欢乐的海洋。
村子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氛，今天简直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热闹过后，有些村民开始自发地在芭拉家门口放上礼物，或是几条鱼干，或是半袋子米面，甚至是一个鸡蛋，一串蚂蚱。
送礼物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
村民们极其朴素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向救治索塔，让他们能够上山的巫医大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虽然这些东西或许算不上什么，有些东西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笑，但这已经是他们的全部了。
屋子里的苏茶静默地坐在土炕上，既为村民们的淳朴感动，又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
他们会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加上一些巧合，就深信山神的存在，并为此不敢踏足大山，挨了十几年的饿，堪称活人被尿憋死的典范。
山神其实不存在于山中，而是在人们的心里。
他们心里也有一座大山。
第270章 清晨风景
新的一天, 苏茶按时的醒了。
她伸了伸懒腰，觉得自己的伤又好了一些，虽然半夜还是会被痛醒, 但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她拿起放在床边的拐杖，用它推开门。
霎时, 天边的金日便黄灿灿的呈现在眼前，何其震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在清晨的阳光和上升的清气中舒展, 说不出来的舒服。
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在农村有农村的好处。
虽然生活非常不便，吃穿用度等各种条件都很简陋, 但这种物质上的消减带来精神上的富足。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抬头看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低头看是不知名的紫色的、白色的小花。
没有上班的烦恼, 也没有作业的催促，更没有解决诡异事件, 把一颗心吊在高处，细细盘算和检查自己有没有做错的紧张。
有的只是舒缓的场景，和环境带来的悠闲。
尽管其实农民本不悠闲。
突然，她不知怎地又想到了那副巨大无比的壁画, 以及壁画中央沉睡在水面下的人影。
她的心情迅速变得阴沉。
她来到院子, 芭拉早早的起来了，此时正在打水，她端着一盆水费力的走了进来, 见到苏茶顿时欣喜道：
“大姐姐, 你醒啦。”
她把水盆放到苏茶面前, 示意她洗漱。
这是个铜制水盆，看上去颇有时代感，不知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苏茶笑了笑，在芭拉的协助下洗脸。
芭拉早就做好了早饭，是几个野菜面饼，在平常算得上丰盛。
而且，平常她们不会这么早吃饭的，她们一天只吃两顿，这算是借了苏茶的光。
至于芭拉妈妈，则是一大早就出门干农活了，她还不习惯家里的客人是巫医大人，又或许长期的劳作让她习惯了这种像是上班的生活。
“大姐姐，等会我们去哪呀？”芭拉目光熠熠地问道。
“去山上呀，你想不想去？”苏茶笑道。
“想啊想啊！”芭拉眼睛都亮了起来，猛点头。
她昨晚上都想了一天，兴奋得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想的是山上是怎样的，又会有怎样的收获，活像一个明天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她们简单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
芭拉在前面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呀”的叫了声，苏茶跟在她后面，看见院门前放满了各种各样东西，有吃的，也有一些椅子之类的木器，她甚至看到杂物堆里放着几个好看的鹅卵石和几朵鲜艳的花。
在她们开门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放鸡蛋，她把鸡蛋小心地放在草圈上。
看到芭拉和苏茶出现在门口，连忙对她们笑了笑，提着篮子迅速走了。
“这些怎么办呀？”芭拉发愁的看向苏茶。
昨天已经有很多村民送来一份他们的心意，几乎将她们家院门前的一小块地方堆满了，后来没办法，她妈妈做主将这些东西都收到房子里，等以后再做打算。
结果一早上的功夫，又堆了这么多，小姑娘也没见过这么多东西呀，一下子就有了忧愁的烦恼。
妈妈从小教育她，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好处。
道理也很简单，村子里穷，又讲交际，讲“面儿”，饭点时别人来你家了，或是准备吃东西的时候正好别人在，都要招呼一下，不然就丢“面儿”。
然而，资源都是有限的，你多吃了一口，那别人家的孩子就会少吃一口。
于是，芭拉妈妈就秉承着一个简单朴素的道理，既不占别人家便宜，也不给别人占便宜，自个儿过自个儿的生活。
所以，看到这么多东西，芭拉心里有的不是欣喜，而是一种还不完债的烦恼。
苏茶看到不远处还有几个来迟了的村民，正抱着自己的礼物偷偷观望呢。
她想了想，现在把这些礼物退回去也不现实，都不知道是谁送的，怎么退呢？
索性叫芭拉把这些东西全都归拢到院子里，防止有些东西因保存不善而坏掉。
看着芭拉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般，喜滋滋的把东西搬到院子里，苏茶心里也有些感慨。
她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以一个实用主义者的想法出发，打算借巫医这个身份救治好索塔。
她毕竟是个外村人，没根没底，拿出刀来别人也会心里犯嘀咕，不知道她是真有本事还是草菅人命。
至于为什么要去帮索塔，其实也很简单，她毕竟受了村民们的恩惠，那些草药用在了她身上，她就要承这个情。
破开村民们心中成见的大山，既是为了他们好，也是为了她自己，村里资源稀缺，没什么肉，她现在恢复伤势需要大量营养，因此“解锁”大山十分有必要。
结果没想到巫医这身份引发这么大的轰动，收到的东西都够她吃好一阵子了。
这里面也有老农的加持，他是村里有威望的人，索塔也是村民们从小看到大的年青人，自然有份对巫医的由衷感激。
辛勤的芭拉终于把村民们送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喜悦地对苏茶说道：“好了姐姐，我们走吧！”
她们要上山，仅凭她们自己却是不行的，一个病弱，一个小孩。。
所以苏茶决定还是先去老农家，看看这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能不能带她们上山。
走在路上，行人不多，但在那一间间屋舍里面，却有一些人在好奇的看着她们。
如果苏茶或是芭拉向他们看去，就会得到一个或是羞涩或是严肃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