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中年女人,略显矮小。
她向台下的教徒们鞠了一躬之后,就伴随着简单的三弦乐开始跳舞。
“这是艺伎吗?真是的,男人的活动叫我们来参加干嘛。”村尾有花小声吐槽道。
但现场非常安静,人又聚集得紧密,她一说话就引来周围的教徒们怒目而视,她连忙捂嘴,不敢说话了。
苏茶注意到,这个女人跳得并不算好。
应该说,她并不会跳舞,只是随着音乐的节奏,和自己的幻想在摆动身体。
一开始,她的动作还有点僵硬,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普通人被要求来一段舞蹈,大概率就会像“手脚借来”的一样。
女人闭着双眼,忘我的跳着,僵硬的四肢也逐渐施展开来。
看着女人的面容身影,苏茶忽然觉得有点熟悉,在刚才的宴席上,似乎也见过这个女人,只不过她当时穿着便服,和其他教徒没什么两样。
她慢慢地跳,而观众们也不以这种缓慢而无甚美感的舞蹈而觉得无聊。
或者说,她并不是为台下的人们而跳的,而台下的人也不是来欣赏一场舞蹈的。
他们在共同参与一件庄严而伟大的事情,舞蹈只不过是仪式的一个环节而已。
村尾有花觉得这种舞蹈无聊极了,但又不好一个人就这么离场,只好趴在苏茶的肩膀上,小声地和她说道:
“苏茶桑,你觉不觉得这个有点像‘御釜踊’?”
“这个是什么?”苏茶小声问道,她霓暹语虽然学得不错,但这种专有名词还是不太能理解。
第140章 逃离
所谓“御釜踊”, 是流行于明治维新以前,小孩们喜欢玩的一种游戏。
大概玩法是,让一个小孩坐在中间, 其他小孩手拉手围成一个圈,然后一边旋转一边唱歌:青山、叶山, 羽黑劝现……
一边唱,一边跳舞, 在重复行为的过程当中, 如果坐在中间的小孩跟着跳了起来, 那说明某个神明附身到了这个小孩身上。
苏茶愣了下,这种古老的小游戏和许多风俗都有点相似, 扶乩、请神上身、笔仙以及欧洲的舞蹈狂。
苏茶问村尾有花为什么知道这种古老的游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答道,原来她父亲是研究霓暹民俗学的学者, 家里放满了这方面的杂书, 她小时候没事就翻来看, 也记住了一些。
她们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因为在漫长的舞蹈过程中, 围观的教徒们的情绪也逐渐达到了顶峰,他们呼吸急促,神情紧张,仿佛重仓了一百万进股市的赌徒。
而台上, 女人的舞步也越跳越快, 手舞足蹈,状似抽搐。
她的表情时而痛苦,时而舒缓, 眉毛拧在了一起, 矛盾到了极致。
她突然开始加速, 同时发出凄厉的哀嚎,但在此刻,她的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样,尽管那么痛苦了,可还是在跳着。
而台下的教徒们也感同身受,一个个站了起来,替她加油鼓劲。
“吉高小姐,坚持住啊,曙光就在眼前了。”
“神在注视着我们,所以一定会成功的!”
“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机会啊,这是多么荣幸的事情啊,所以请你成功吧!”
“这是在救你,也是在救别人,以凡人之躯,通向伟大的至高!”
教徒们的呼喊,台上的吉高小姐是不能听到了。
她此刻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她的手脚关节诡异地扭曲着,口吐白沫,浑身癫痫抽搐。
苏茶也觉得情况变得有点不对劲,有些奇异的东西在蒸腾,而自聚会时产生的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此刻仍没有消失,反而有越来越强烈的迹象。
她左顾右盼,寻找着可能的出口,一手拉着村尾有花。
而村尾有花兴奋极了,垫着脚看热闹,对着苏茶说道:
“苏茶桑,快看啊,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表演,这是四国那边的习俗吗?”
吉高抽搐抖动到了极致,突然“砰”的一下摔倒在地。
她仰躺在舞台上,发出细碎的呻丨吟,苏茶这才瞧见,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竟然是一个有身孕的女人。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女人的腹部突兀地隆起一块,然后又隆起一块,像是有一只手在里面好奇的探索一般。
虽然是隔着衣服,但这种景象依旧触目惊心,直接给人带来了生理不适。
女人的肚皮,像是一张鼓,里面的人咚咚的敲,想要出来。
村尾有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苏茶桑,这是皮影戏的一种吗……”
吉高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一只小手破腹而出。
吉高像一滩水一样躺在地上,没有声息,不知死活。
血,渐渐从她的小腹处漫了出来,濡湿了衣服。
那只小手,大概只有婴儿手臂一般粗细,此时也像蔫掉的花儿,耷拉着。
教徒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整蒙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苏茶感觉到,场上诡异的气氛在此刻才达到了顶点!
吉高倏地一下坐起了身,她双手虚抱着,对着众人展露出了一个充满圣洁意味的笑容。
像是女王巡视她的人民,董事长路过她的员工办公室,疏远而又貌似温和。
她高昂着头,噗嗤一声,她的胸前传来一声轻响,一个小东西从她的衣领处爬了出来,她环抱的手正好把它给抱着。
那是一个皱巴巴的丑东西,大概只有一本书的大小,脐带还没断,连着母体。
吉高抱着孩子,用高傲的语气说道:
“我已受神的洗礼,成为了圣者,我目见了神,祂是如此伟大,如此仁慈,感恩神。”
她像宣誓加冕一般,告知台下的凡人自己的地位。
这种玄妙的气质让台下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同时心里也明白吉高肯定在圣礼中沾染了神的气息,她在此刻并不完全是自己了。
神官立马带头土下座,“恭迎圣者!”
教徒们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高喊:“恭迎圣者。”
他们的内心,无比激动。
圣者,成为伟大的圣者,掌握非凡的伟力,是真正的超人。
更别说,成为了圣者就意味着和神的距离接近了。
尽管地球是那么的卑微渺小,但是能够在意念上接近神的话,也死而无憾了吧。
想到这里,他们心头就涌上一团火热,恨不得马上举行自己的圣礼。
吉高转头看向几个新人,“既然已经见了神的伟力,为何还不土下座?”
几个新人此时都被吓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跳些莫名其妙的舞也就算了,氛围也非常诡异,要不是霓暹是个讲究“读空气”的国家,他们早就跑了。
结果跳着跳着还小产了,这么小的婴儿还能自己动,这也太诡异了吧。
如果说这就是神的伟力的话,那确实不是人能办到的事情。
见房间里的众人都看着他们,新人们老老实实土下座。
反正在霓暹,土下座并不算什么,某些场合也会对前辈上司土下座。
村尾有花拉着苏茶就想随大流浑水摸鱼,但被苏茶给拉住了,她的劲很大,村尾有花跪不下去。
吉高的视线转了过来。
“在受洗礼的时候,感受神的伟力,在通灵的状态中,我感觉这里似乎来了一个客人。”
就是现在!
苏茶拉着村尾有花,弹跳起步,直奔门口。
她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所谓的圣礼,虽然搞不懂其原理,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把一个人变成诡异,或许这个人是受控的,还留有人的特性。
但诡异就是诡异,那种气质,那种感觉,做不了假!
五塔教在制造诡异!
说什么末日与自救,原来自救就是把自己变成诡异,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
如此自救,又算得上什么呢?
苏茶心里百转千回,转念间便已经带着村尾有花来到了门口。
吉高愣了下,旋即喊道:“神说,把她留下!”
她怀中的婴儿像只跳蛛般猛然起跳,飞跃到了苏茶面前。
苏茶松开村尾有花,一手开门,一手从腰间抽出冷锋,直接斩在了它身上。
“咣”一声怪异的闷响,丑东西怪叫着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吉高见自己的孩子受伤,疯狂地辱骂苏茶,指挥房间里的众人追上去。
苏茶打开门,先是把村尾有花推了出去。
她自己也出来了,然后凝聚气力,一个回旋踢把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的众教徒本来就是跪着的,因此反应的稍慢了些,等到最快的人追到门口。
门“砰”得一声关上,却是吃了一鼻子灰。
“快开门啊!”后面的人喊道。
前面的人扭了扭门把手,死活推不动门。
“门被锁了!”
“你在说什么啊?钥匙在我们这里啊!”
一阵慌乱,众人们这才发现。
门确实锁了,门锁坏掉了,整扇门直接嵌进了门框里,扭曲变形了,所以推不开。
村尾有花一出来就连忙说道:“是应该跑,谢谢你苏茶桑,里面完全是邪丨教啊!亏他们做的菜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