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武说明了来意,可辛母看起来反而更加愁眉苦脸了。
“殿下,我家女儿遭遇邪祟,现在还生着病,这两日我已经请了道士和尚来看,可没一个是有真本事的!这要是传到那邪祟的耳中,惹恼了他,又来找小女的麻烦,可该怎么办?殿下,请您让我们离开安阳城,我们也不要这什么米铺了,还是要命要紧!”
许春武道:“你们说是邪祟作怪,所以我才请了大师来除邪。桃楚,你帮看看情况。”
辛父看着桃楚,心里怎么也不相信这女子能除邪,毕竟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大师,但碍于定北王在场,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辛母也同样狐疑:“不知这位桃大师可要准备什么?我立马安排人去办。”
桃楚道:“我要先看看情况。”
辛母有些为难地道:“请各位大人见谅,自从我女遇到邪祟之后,就十分害怕看见男人,一见男人,她就会躲起来。”
许春武和苏辞对视一眼,齐声道:“害怕男人?”
辛母忙道:“现在已经到了即使是她爹,苗儿也不肯见面的地步。”
因此辛家上上下下,除了辛父,所有男人的必须待在远离辛苗院子的地方,甚至是为此遣散了不少下人。至于辛父,也只能勉勉强强看一看辛苗。可即使这样,只要辛父一靠近辛苗,辛苗就会害怕得躲起来,谁劝都不听。
辛父十分受伤,但也无可奈何。又因女儿遭受此等伤害,为了让女儿安心,辛母和辛父这才决定举家搬离安阳城。其实辛家往祖上数三代,就是个要饭的,好不容易攒够钱做点生意,渐渐能够在安阳城立足,没想到如今不得不离开安阳城。
许春武道:“那就我们三人去看看情况,如何?”
辛苗不敢不答应,便将她们带去后院。
辛苗住在后院,她一直与奶娘同住,原本后院还有几个男下人,但因辛苗出了事,已经被打发走了,后院里全是女人。
刚走进后院,一个人影急匆匆跑出来,她一看见辛母,忙道:“辛姨,苗儿睡着了,她好不容易才睡着。”
那人影说完话,才注意到许春武一行人,惊讶地道:“殿、殿下?”
苏辞也有点惊讶:“赵小娟么?你不是要去修桥么?”
出现在后院的人影,正是赵小娟,也就是在南城外河岸上报名修桥的工匠。
赵小娟一看到许春武就要行礼,许春武一把拉住她。
赵小娟这才道:“我先来看看苗儿,晚点就去河边。”
辛母道:“苗儿怎样了?”
赵小娟压低了声音,似乎怕屋内的人听到,她道:“她才能吃点东西,刚喝了药,就是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辛母叹了口气:“殿下、大师,自从我女遇到了妖怪,一连几夜都睡不着觉,全靠大夫开了助眠的药汤,好歹每日还能睡上一两个时辰。要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想搬家?只盼搬了家,我女能忘了这些事,不然是要活活逼死她啊!”
桃楚道:“没事,我能治。”
辛苗的本意是想将三人劝退,她已经放弃了请道士和尚来家里看情况,一心就想着尽早带女儿离开这安阳城,躲得越远越好,可没想到桃楚竟然这么说,还那么自信。
桃楚也不等辛母回话,径直走进屋子,便看到屋内除了躺在床上休息的辛苗,还有一个奶娘,一个丫鬟,两人一齐守在床边。
桃楚道:“你们先出去。”
辛母朝两人点点头,那两人便出去了。辛母又道:“大师,我女的情况如何?可要我叫醒苗儿?”
桃楚看向辛苗,她已经憔悴得不成样,眼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因受到惊吓而睡不着觉,脸上是一片乌青。
这么个小孩躺在床上睡觉,可眉头依旧紧锁,似乎已经忘记如何开心。
苏辞忍不住道:“这邪祟也太歹毒,对这么一个小孩下手。”
桃楚看向辛母,道:“你怎么晓得你女儿是遇到了邪祟,你见过?”
辛母吓了一跳,这似乎是提起了她的伤心事。辛母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慢慢道:“我没见过那邪祟,是我女那天夜里回家,变得有些奇怪。我一追问,才知道我女是回家经过东门巷时遇到了邪祟,那天带她的阿嬷肚子痛,让她在原地等着,谁知道邪祟趁我女没有防备,将我女掳走,好在阿嬷及时发现,我女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桃楚静静听她说完,才道:“可你的女儿,身上没有邪气,也就是说,你的女儿不曾遇到邪祟。”
辛母的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辛母太过激动,声音变了调,连尊称都忘了。她死死盯住桃楚,强压着怒火,道:“我女遭遇了此等痛苦,还请大师莫要开玩,我女那么小,又有什么必要去骗人,何况她这几日的情形越来越不好,这难道也是在骗人?”
若桃楚不是许春武带来的,辛母早就开口骂人了。眼看屋内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苏辞赔笑道:“夫人莫生气,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桃楚不会骗人。”
辛母怒气未消,但桃楚面无表情,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苏辞眼神示意桃楚好歹开口说两句,却听到了意外的声音。
“啊,小东巷,我们那天晚上正好经过那里。”
“可是我们在那里没有遇到其他非人。”
“她在骗人。”
苏辞看向窗外,窗楣上有三只黑色的乌鸦正叽叽喳喳,却没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那三只乌鸦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这才齐齐道:“山主,我们去打听一下。”
桃楚点点头。
“殿下、大师,你们也看到小女的情况了,这几日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还是先请你们等小女醒来,再问情况吧。不是我们骗人,小女的确是被邪祟侵扰,这两日来的道士、和尚都这么说,请大师莫要任意开玩笑。”
辛母已经要送客了,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乌鸦掠过她身边,直接停在桃楚的面前。
辛母吓了一跳:“这屋里怎么进来一只乌鸦?真不吉利,快点赶出去!”
乌鸦正是大喜,她十分不高兴地道:“我们哪里不吉利了?”
“没见识的人类!”
“好心当成驴肝肺!”
辛苗如梦初醒,发现了还有两只站在窗楣上的乌鸦,她眉头一皱,伸手就要驱赶它们。
桃楚冷不丁地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许春武道:“你知道什么了?”
辛母浑身一颤,但很快镇定下来,怀疑地道::“大师,我敬你是殿下请来的,尊称你为大师,可你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们。”
桃楚道:“她是不是有个表哥,高高瘦瘦,叫黄忠?那天夜里,你的女儿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黄忠。”
辛母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许春武敏锐地看出辛母的不对劲,道:“桃楚,怎么了?这事和你问的人有什么关系?”
桃楚道:“有很大的关系。”
“扑通——”
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辛母一把跪下,哀求道:“请大师饶了我们吧!”
桃楚看向辛母,又看向沉睡的辛苗,没有说话。
苏辞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别装高人了。”
可没想到桃楚还没说话,辛母突然低声哭泣起来。
“大师,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我这也是不得已,要是这事传出去,我女还怎么做人?我女才九岁,她还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却要受到那样的对待……”辛母的脸色突然变得扭曲,她咬牙切齿,可转眼间又楚楚可怜,为女儿的命运而担心,“我女会被逼死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死了,我也不活了!”
苏辞道:“你们真是急死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严重?你好好说,桃楚一定会帮你们。”
原来所谓的妖怪,正是辛苗的表兄黄忠。
那天夜里,辛苗在回家路上遇见黄忠,便与女伴们告别,谁曾想几乎天天见面的表兄竟是个禽兽!
辛母悔恨交加,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去报官?可谁不知道在这世道,女子的名节如此重要,即使黄忠受到惩罚又如何,一旦对簿公堂,今后她的女儿要如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如何面对他人的议论?她还记得小时候隔壁对门有一个寡妇,仅仅因为被男人摸了一下手,就去跳了河!
不得已,辛母与丈夫商议后,决定放出女儿遭遇妖怪,因担心被报复,不得不举家搬移的传言。
多可笑,施害者变成了妖怪,人们就能接受了,错不再辛苗,而是那妖怪。但施害者是个男人时,那辛苗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指责和议论的命运。
辛母太清楚这世道是如何对待女人的,即使是对待孩子时也毫不留情。
“这世间对女子如何不公啊!求求你们了,若是将这事传出去,不就是将我们置于死地么!”
辛母说得正激动,“我女还那么小,什么也没做错,可怜她就要忍受这些,是我们太无能了!”
“辛姨,这不是你的错。你没错,苗儿也没错。”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小娟扶起辛母,她年纪还小,接受信息的能力要比别人快,恨不得立马去打死欺侮表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