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请留步。”
她们回过头,那伎子带着妹妹向他们作揖道:“方才多谢你们出手相助,梁怡感激不尽。”
那女童也学着姐姐像模像样地作揖:“梁福也感激不尽。”
苏辞忍不住一乐,轻轻揪了揪梁福的脸蛋。梁福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盘巧道:“我们也没做什么事,姑娘不必如此。”
梁怡道:“我们做这行,难免受人轻视,又因是女人,说不定还有人心怀叵测,多谢夫人为我们说话,若不是您,还不知那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也谢谢这位姑娘的一脚。”
苏辞一愣,她不好意思地道:“你都看到了。”眼看那无赖就要动手,她伸出一只脚绊倒他,没想到被这对姐妹看到了。
梁怡与梁福相视一笑。
盘巧没想到这对姐妹聪明而坦率,笑道:“你们是刚来长安城?”
梁怡道:“是,我们姐妹二人是陇南人,为讨生活到处奔波,幸好还会一些走解,勉强能糊口。”
她们两人道了谢,便开始收拾东西,似乎打算离开。
盘巧道:“你们怎么就要走?难道不摆摊了?莫怕那人,我给你做主。”
“不是不是,大人误会了,”梁怡连忙摆手,她有点羞赧地道,“前几日城里不是出了一条公告么?说只要能在赛马中夺魁,便有丰厚奖赏,我想试一试,若是能得到奖赏,我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所以我还兼职了去马场照料马匹,马场那边同意我用马练习骑术,只是时间短暂,眼看照料时间就快到了,这才急着收拾东西。”
盘巧道:“若你们待在长安,以后要是有难处,可以进内城来找许家。”
梁仪一惊,她不知许家,可知道内城是什么地方,从前长安城的内城是百官府邸,即使现在,内城也是非富即贵的住处。她心知是遇到了贵人,又连连道谢。
桃楚道:“月桂苑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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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苑种满了月桂。每逢秋天,月桂苑便聚满了才子佳人。
不知何时起,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长安城里的贵妇、小姐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难以出门。于是有人建了这么一个地方,成为贵妇、小姐们除了寺庙、道观之外的少数出门选择之一。
月桂苑除了女人,还有男人。不过这里仅欢迎男性读书人进入,因此女人们没有排斥这里,反而时常在这里举行宴会。男人很喜欢这里,只要有貌,或是有才,便能得到一群女人的追捧,何况这个有,仅一点点就够了。
还没进月桂苑,一股馥郁的桂花香笼罩住三人,将她们的头发丝都染上了香味。苑中有一条蜿蜒曲折的人工河,将桂苑一分为二,河流两边各有一个亭子,往常这亭子不分男女,今日却分成了两边,一边为女,一边为男。
苏辞抬脚落在了女亭所在的方向。
“那些书生又请那两个来了,她们凭什么进月桂苑?真是要气死人了!”
“我看啊,这月桂苑是待不下去了,这儿有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来,别人也以为我们是不三不四的人呢。”
“是谁把她们两个带进来的?是不是颜家大少爷?”
“别管是谁带来的,她们也该有自知之明啊,就该聪明的不进来。”
月桂下,女人们的窃窃私语传进三人的耳朵。三人这时才发现,女亭全是女人,男亭除了一堆男人外,还有两个女人。
那两个女人坐在亭子中间,一人抚琴,一人弹琵琶。她们容颜美丽,浓妆艳抹,身着华衣,弦音从她们指尖飞出,滑过河面,来到河的另一边,美得像幅画。一旦一曲完毕,男人们便拍手叫好,反而破坏了画的美丽。
苏辞认得其中一个女人,正是那天香姑娘。
“小樱,你怎么不去劝劝颜公子?”
“对啊,那些女人和颜公子厮混在一起,以后还了得?”
“你是颜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一定要拿出气势来,好好教训一下那些女人!”
“……可是,那不能怪她们,若不是颜深带她们来,她们也不会来这里。”
一个待在角落里的女人说话了,她五官清秀,但苍白瘦弱,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小樱,你怎么还替她们说话?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样容易被欺负。”
“女人不能太软,你要懂得如何拿捏夫君的心,不然以后如何在夫家立足?”
那苍白瘦弱的女人只是闷声听着,她没有看向未婚夫颜深所在的方向,也没有仔细听其他人的劝告。其他女人很快注意到有新人出现在月桂苑,她们转了注意力,好奇地盯着新面孔。她们当中,正好有认识盘巧的,忙起身行礼让座。
盘巧是许家的管事,没有官职,但她常出门在外操持许家在长安的事,城里的官员和有钱人大都认识盘巧。谁不想和许家攀上关系,哪怕是一点半点的关系?
一听说苏辞和桃楚是定北王的朋友,大家都热情万分,拿出热茶点心招待。小姐们对苏辞的经历啧啧称奇,她们喜欢听这样的冒险故事,同时又怜惜苏辞,勇敢无畏固然很重要,可女人就像是花朵,还是待在温室中,才能绽放全部的美丽。
苏辞从来没有和贵妇、小姐们打交道的经验,她认识的人当中,身份地位最显赫的就是许春武,但许春武从来没有像这样和许多女人待在一起喝茶的场景,她总是在赶路,即使进城休息,也很快就会出发。
苏辞参加过女人聚集的活动。那时她母亲还在世,在县上开办女子学堂,朝歌不喜欢女人一字不识,可又不喜欢女人识字太多,加上学堂不收学费,因此一开始来学习的女孩很多。赏花会之类的活动只适用于家境殷实的人家,在学堂里的清贫学生便效仿她们,每次逢年过节,也会做一些诗会、煮雪会,可惜每年总有些女孩再也没有在学堂出现。
月桂苑里的赏花会要比贫穷学生们凑钱举办的宴会华丽得多,点心更精致,茶水也更香醇。
但没有人去碰桌上的糕点,更没有人拿起桌上的水果往嘴里放。
除了桃楚。
她几口吃掉一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声音几乎引起小姐们所有的注意,她们一点也不认为桃楚粗俗又无礼,反而都笑眯眯地劝桃楚多吃些。
桃楚吃了一个苹果、一个梨,还有一个香蕉后,她看向那个极力推销糕点的女人,道:“你不吃吗?”
那女人脸色一滞,随即挂上一副勉强的笑容:“大师,我已经吃过了,一点也不饿。”
桃楚环视四周,又问道:“你们也不饿吗?”
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摇摇头,她们为了参加赏花会,身着华衣,佩戴着美丽耀眼的饰品,妆容精致,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还要把腰裹到最细,并不是为了来月桂苑吃东西。再说,月桂苑的糕点和水果本来就是为了配合出现在这里的小姐们,说明她们身份地位不低,家中不愁吃穿,而不是为了填饱她们的肚子。
桃楚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极力推销糕点的女人好奇地看着桃楚,这女人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真的是大师么?不论是年龄,还是性别,桃楚都与她见过的大师不沾边。
“不知桃大师师承何处?可会占卜问卦?”
桃楚想了想,道:“我会捉妖。”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薛昭是想问大师她的如意郎君是不是在秦府呢!”
“怎么不在秦府?薛昭说了那么多次,你还不晓得,是秦公子英雄救美,才抱得美人归!”
旁人哄笑起来,薛昭脸色微愠,恼羞成怒地道:“胡说什么呢!我才不稀罕男人!”
那起哄的女人笑道:“你打扮得那么好看,难道不是希望秦公子看你一眼么?”
薛昭嗤笑道:“那书呆子懂什么,那日我换了胭脂色,他以为我哭了,还问是不是谁欺负我了,根本是对牛弹琴。男人啊,哪懂女人的妆容。”
有人跟着附和道:“没错没错,今日我出门,明明换了一身新衣服,可我那夫君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只晓得要我早点回家。男人懂什么呢?”
“是呀,那些男人又臭又脏,一点也看不出来我们花了多少心思。”
桃楚道:“他们看不出来,那你们不是白化了么?”
众人皆是一愣,很快还是那薛昭胆大,她面色严肃地道:“大师,您说错了,我们化妆又不是为了他们,男人一点也不懂得欣赏这些美丽。”
桃楚道:“的确,那些男人根本不化妆。”
众人的目光循着她的视线落在男亭中,忽然哄然大笑,男亭的男人们都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们。女人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纷纷笑作一团。
“我们比那些臭男人美丽多了!”
“不仅如此,他们根本分不清胭脂和口脂的区别,还以为是一种东西呢!”
“说起来,你们都听说了么,最近东市的香粉店新推出一款胭脂,叫天青色,说是朝歌城现在流行泪妆,喜欢用天青色胭脂修容。”
“我也听说了,是我那表舅家的大女儿的表妹说的,她嫁到了朝歌,前几日刚回来,化的正是泪妆,美得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