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一颗颗绿色的眼球，它们似乎没有挤出缝隙的意思, 也没有注意到唐枕漠这个尚处在隐身状态的机器人, 无数只眼球往四面八方打量着，叽叽咕咕。
饶是没有被注视, 唐枕漠还是感受到了森然恶意。
这种恶意直达灵魂, 具有极强的污染效果, 在这之后, 他的言行，他的一切，就不那么听从自己本心的掌控了。
对苏千里他是这样说的。
实际上，与其说是无法听从本心掌控，不如说是被暂时剥离了理智，任由本能和情感来驾驭他行动。
这点曲解，对于这局游戏而言无伤大雅，苏千里自然也无从分辨其真伪。
毕竟她认为自己并不认识唐枕漠，所以他的那些偏执发言，大概也不是针对她的。
当然了，也应当不是针对任何一个女人，神经错乱而已，估计是把从前即兴发挥的舞台表演搬过来了。
虽然听说了那些绿眼睛的可怕之处，但毕竟没亲身经历，苏千里只能将其想象成自带剧毒的小球藻。
“所以，那些眼睛……到底是不是我召唤出来的？”
唐枕漠斩钉截铁道：“不是，我更倾向于，它们始终在修道院里蛰伏，借由你敲开了门而定位到了周梦溪的房间，仅此而已。”
苏千里很纳闷他为何如此肯定。
万一她自己也占了npc位，那在副本开始之前的时间线，这个npc做了什么，是否召唤过那群绿眼睛，谁能确定？
唐枕漠却道：“你身上没有那种恶心的气息，你的房间里也没有，那种玩意就和传染病人生出的脓疮一样，遮掩不住的。”
苏千里寻思这不对啊，她在陶歆身上也没察觉到那个榨汁恶魔令人胆寒的邪恶气息。
“血液，”唐枕漠道，“是血液的气息。”
这……
有道理哦，唐枕漠的本体就在她身体内，确定她的状态还是不难的。
她想起先前陶歆受过伤时，那条伤腿上浓稠腥甜的气味。
当时她还以为，那是被苔藓怪腐化的结果。
她出了房门，扎破手指仔细去嗅，发现果然，自己的血液竟然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宁静的熏香味，这跟她房间内，用来供奉梦境之神的熏香很类似。
原来正经信徒会被腌入味啊。
先前抓异端的时候，如果玩家们摸清了这条线索，让所有人放血，那异端们就无所遁形了。
也不知道小球藻……不对，绿眼睛恶魔，它的信徒血液味道是什么样的。
搞明白了分辨方法，苏千里转而思考起绿眼睛的目的。
榨汁恶魔无疑是为了掠食，收割鲜血和生命。
但绿眼睛的目的呢？它的形象，跟自己那本献祭手册上的任何一位恶魔都对不上，让人毫无头绪。
抢吃的？大可不必，那么强的话，犯不着非得捡别人吃剩的。
苏千里支着下颚，思考半晌后，略带怀疑的开口：“该不会，绿眼睛的目的，是跟梦境之神争夺信仰吧？”
换了她是周梦溪，在必死的绝望之中被救下来，那肯定要五体投地的信服。
唐枕漠轻哼一声：“可能是吧，虽然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很好，继人类和主脑之后，连恶魔和神明都瞧不起了。
神明争夺信仰是件挺普遍的事，苏千里从前也经历过几个类似的副本。
她觉着这事儿挺有意思，决定去把每个人的阵营摸个底。
倘若她猜测的没错，这局游戏里，排除bug和寻找生路是一致的。
至于怎么区分玩家们的阵营，既然是取血，那么她偷偷往外放跟踪用微型机器人就行了，那玩意跟个蚊子似的，靠一根小针往人皮肤上固定，扎一下就跑，特别方便搜集血液样本。
原本也是完全不知道干嘛用的废物玩意，如今却有奇效。
还有几个闭门不出的，苏千里随便找个借口去敲开门也都搞定了。
一个下午的收获是：绿眼睛的信徒为零，它果然就是个横插一杠来搅局的。
而信仰榨汁恶魔的玩家，除去陶歆之外还有三个，分别是那个脸上有刺青的冷感姑娘吕睿，动手杀过人的单焦铭，在走廊跟其他人起过冲突，试图诬陷别人偷他东西的严凯。
顺便一提，苏千里在敲开严凯的门，意识到他也是异端时，还假装自己也是异端，跟他攀谈了几句。
严凯见新同伴是个漂亮姑娘，还说自己烤串烤多了，请她进来吃，苏千里往他桌子上瞥了一眼，立刻拒绝三连。
那儿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肉串，颜色可疑，八成是怪物肉。
这一副本里，普通信徒需要速战速决的解决无名之灾，是因为被卡了生存物资没法慢慢熬，都慌得很。而异端本身人数少处于弱势，本该处在不利地位，没想到竟然有不愁吃喝的优势。
虽然这些卖相很糟糕的玩意儿吃下去，就算不当场食物中毒也肯定有副作用，但至少不至于立刻饿肚子。
她叹了口气道：“这如果换了是其他人来敲门，你这一桌子‘食物’打算怎么处理？”
严凯笑的人畜无害：“就说是药材呗，反正我又不会当他们的面吃。”
就……挺牵强哈。
从上帝视角复盘，其实他们掩藏的不算太好，但玩家们各自为政，还真的很难注意到他们的古怪。
苏千里毫不怀疑，若是没有绿眼睛横插一杠，也没她这个“工作人员”，他们甚至能将所有普通信徒都献祭掉。
虽然那引来的很可能是团灭结局。
苏千里将修bug放到一边，将确保玩家存活当做首要目的，再次联络这几位榨汁恶魔的信徒，说有件重要的事一起商量。
没想到他们都以陶歆马首是瞻，陶歆让他们保持低调，尽量别抱团，所以听了苏千里的话都很犹豫。
陶歆的号召力强，苏千里倒是预料到了，她也有把握说服陶歆，但转过头，她意识到，自己这一下午，根本就没再遇到陶歆。
苏千里心内生出不妙的预感，他该不会也被绿眼睛带走了吧？
却听唐枕漠冷哼一声：“放心，他就跟蟑螂一样，死不了的。”
莫名带着一股子酸味儿。
第49章 殉道者12
意识到很久没见着陶歆, 去他房间果然也不见人影，苏千里喊了两声，确定不是他又用了什么隐身道具之后，转头去往地下神殿。
整条走廊已经被笼罩在赤红的晚霞中。
万物都仿佛被泡在了血水里, 让人只觉窒息。
苏千里望了一眼远方, 心说这一日怎么过的这么快？
路上, 唐枕漠出现了，这次不是用机器人的实体，而是继续用了投影。
隐身衣早就时效，被别人看到也怪麻烦。
倒是还换了套衣服, 似乎是为了让苏千里别把现在的他，和之前房间里那个品味有瑕的家伙区分开。
事到如今, 苏千里不得不承认，唐枕漠总是要在她面前出现, 不是因为他缅怀拥有身体的感觉, 单纯就是想让她看见罢了。
再迟钝也该懂这代表了什么。
但是为什么啊, 她有什么值得被看上的地方吗？
苏千里回忆二人的经历，都觉着这种感情来的很莫名。
她频频投去打量的目光, 就见唐枕漠也看过来，一开口却是道：“你很笃定陶歆又去了地下神殿？”
苏千里的答案脱口而出：“直觉吧。”
唐枕漠轻哼一声：“把宝贵的天赋用在那种人身上，不值得。”
苏千里很无语, 她的天赋是被动发动的, 她控制不了啊！
而且，分明就不是用了天赋, 而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就好像,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陶歆, 知道他的习惯。
可这是为什么？
苏千里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在不止一个人身上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而她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就听唐枕漠冷冷道：“你就这么在意陶歆？”
啊？
苏千里很是无奈。
尚未挑明都这么矫情了，这要挑明还了得？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于是便道：“需要他而已，要让异端们停止搞事，以全员存活为目标，没他不行。”
被打断了一次之后，苏千里也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了，而面前就是通往地下神殿的通道。
短暂的赤色黄昏已经结束，黑暗中有身影在林中晃动。
危机四伏。
苏千里还没在夜里来过神殿。
这个所谓的梦境之神可不是个好东西，而祂的力量，在夜里大部分信徒都入睡，并在梦中整夜唱着圣歌的时候，无疑是最强盛的。
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正从看不见的大门中泄露出来。这气息温温吞吞，仿佛是黑甜梦境的前奏曲，苏千里虽然梦里不怎么虔诚，但目前为止她认为自己不管是从证据上，还是行动上，都至少不是叛教者。
苏千里担心自己一踏进去，就要睡死在台阶上，有唐枕漠在，倒是不至于直接滚落深渊喂了触手，就怕下一个天亮醒不过来。
她思考了一下，兑换了个自拍杆，将手机架在上头，开着照明伸进去录像。
如果陶歆在里头，这亮瞎眼的光他肯定能看到，万一他人在里边但是遭遇了意外无法回应，也能被录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