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好久不见呀,我又回来了。
唐小棠听见自己在心里暗暗对她们说。
“昀儿!”
看见沐昕昀的一瞬间,皇后终于再绷不住,顾不上散乱的发丝还未重新束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眸立马就蓄满了泪花。
沐昕昀三两步走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后,一眼瞧见她脖颈上十分明显的勒痕。
“母后,怎么回事?”他的眼神一凛。
“你的父皇,他不是人……”皇后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从来不流泪的人一旦流泪,看着的人仿佛心都跟着被揉碎。
唐小棠以为皇后口中的他不是人只是一种形容,形容皇帝对她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举措,比如要杀她这件事,没成想,皇后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皇帝他不是人,准确来说,这个皇帝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
* * *
沐昕昀的父皇沐弘寅是天沐国的第七任皇帝。
当年先皇在位时,沐弘寅的生母位卑,又过世得早,他在一众皇子中并不受青睐,甚至可以说是被排挤在边缘,就连普通的宫人都会暗中欺负他,生活过得很是凄苦。
可不知从何时起,先皇突然一反常态,对他格外偏爱。
先是为他处置了好些曾欺负过他的宫人,之后又将他迁到象征着太子之位的正阳宫,吃穿用度都是独一份,甚至还命御膳房每日换着花样给他炖滋补的药膳,把他从原来的豆芽一根渐渐养成了健康的大树。
那段时光,或许是沐弘寅人生中难得的温暖日子,先皇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一有空闲便带他玩耍,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几乎从来不对他生气。
沐弘寅觉得他从前再多的苦难都值了。
直到某一天,他贪玩偷溜进父皇的丹房,偷听到了父皇与国师的对话。
原来,父皇对他所有的好只因为他的生辰八字最适合拿来为他自己换命。
所以父皇要将他的身子养好,所以父皇对他无微不至,甚至让他觉得太子之位都唾手可得。
可是回头再想想,他哪里有资格做太子呢?父皇从来督促他学习,也不检查他的课业,哪怕他在课堂上调皮捣蛋,太傅要责罚他,父皇也会为他开脱。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他明志,更不会教他为君之道,因为他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命不久矣。
再回头想想从前的温情,都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那之后,沐弘寅开始暗中蓄力。
迎娶太傅的女儿,为自己在朝中树立好名声也便成了他的计划之一。
韶映欢在成为皇后之前原本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可是她遇到了带着目的接近她的沐弘寅。
皇子温文尔雅,对她一见倾心,百般追求,她的一颗少女心不可避免的陷落其中。
先皇暴毙,朝堂动荡,沐弘寅有了岳丈的支持,势力很快压倒了竞争对手。随后他开始清理国师一脉。
一切都在沐弘寅的计划之中。
阻碍荡平,沐弘寅顺利继位登基,韶映欢入主中宫。
尽管那个时候沐弘寅的侧妃都已接二连三诞下子嗣,唯独韶映欢毫无动静,可她依然相信沐弘寅对她的真心。
可是帝王哪来的真心?
韶映欢终究还是发现了端倪。
原来这么多年,沐弘寅都暗中给她下药,让她无法受孕,他对她所有的倾心爱恋,和她日夜厮磨的种种甜蜜,都不过是一场算计。
只因为她的父亲是太傅,她的二叔是户部尚书,她的舅舅更是手握三十万将士的护国将军。沐弘寅需要倚仗他们,更需要防备他们。
挣脱爱情枷锁的女人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既然他能够算计她,她又为什么不能算计他呢?
那一夜的韶映欢格外热情,沐弘寅一直努力克制自己,却无法不沉溺其中。
之后,她果然如愿。
不久,中宫传出喜讯,皇后有孕,大赦天下。
世人都以为皇帝对皇后深情不移,只有韶映欢知道,那日他如何怒气冲冲与她对峙。
“阿欢,你为何非得要这孩子?朕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太傅对朕的恩情朕牢记在心,你的中宫之位绝无旁人能够撼动。”
“陛下,从你算计我的那时起,我们之间的夫妻情意便已到头,从今往后,臣妾与陛下只是君臣,臣妾定会尽到做臣子的忠贞。这个孩子就当是你还了那些年许我的承诺,还了欠我的那些情债吧。”
那一日,沐弘寅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后三天,皇帝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寝殿,再临朝,他又变成了人人称颂的好帝王。
从那之后,韶映欢恪守中宫之道,与沐弘寅渐行渐远。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疏远,谁都不能否认,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
以至于昨日,韶映欢在与沐弘寅交谈不到一刻钟便对面前的人生出了猜疑,然后,她便看到了他背后的真面目……
第124章 有怪兽
昨夜七夕, 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夜空月朗星稀,城中灯火通明, 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宫墙里的夜晚却分外寂寥。
一个男人,和若干个女人, 注定了分配不匀, 注定了一宫欢喜,多宫愁。
按理说, 这样的日子皇帝沐弘寅是不用也不会来中宫的。
皇后韶映欢如往常一般, 端坐在梳妆台前。
蔡嬷嬷刚为她的尾甲做了个新花色,为了避免弄花,拿了个黄金甲套给她戴上。
之后,蔡嬷嬷为皇后逐一取下头上的发簪, 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给她顺发,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沐弘寅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踏着夜色走了进来,身后没有带随从,甚至没有让任何人通传。
刚一进门,他朝皇后呵呵一笑, 挥手屏退了宫内的下人,“朕好久没有与皇后畅谈,心中甚是挂念, 今日得闲,皇后与朕聊聊?”
嘴上虽是问话, 他的步子却没停下, 径直走到房中的案几边坐下。
韶映欢心头微微诧异, 却碍于君臣颜面起身迎上前, 又召唤下人送上新鲜的茶水。
待到下人换上了茶水点心,寝宫中只剩下帝后二人,皇帝开始和她东拉西扯。
起初,他随意扯了几句朝堂之事,韶映欢轻声应和,并不多言,过了一会儿,他话锋一转,开始忆当年。
“阿欢。”他开口唤她的小名,“朕记得,再过几月便是昀儿二十一岁生辰……”
韶映欢心头突地一震,沐弘寅怎么可能会记得儿子的生辰?
那个时候,他处心积虑求娶她,为的就是倚仗外戚助他成事,但他也同时防着外戚坐大,从一开始便防着她,不让她有孕。
那些年,他亏欠了她不知多少,那是他的污点,是她的伤疤,他向来都是选择性的遗忘,而她则是铭记那伤痛,不再与他交心。
他们薄如纸翼的夫妻关系也正是因为她坚持要生下沐昕昀而彻底分道。
从生下沐昕昀之后,沐弘寅对沐昕昀几乎是视而不见,二十年来不闻不问。
这无非是向朝臣传达一个信号,中宫嫡子是不会成为继承人的,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站队的人,还是各自为营、安分守己的好。
可眼前这个沐弘寅,他和她从沐昕昀出生开始聊,聊那天的天象异常,聊沐昕昀这些年的成长,聊沐昕昀的喜好,聊沐昕昀修行的进展。
总之,只要与沐昕昀有关的,他什么都问,事无巨细。
这样的一问一答间,韶映欢从一开始生出疑虑,到后来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人不可能是沐弘寅。
只是,这人毫不避讳地进入中宫,又对她、对沐昕昀如此熟悉,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目的何在?而真正的沐弘寅此刻又在哪里?
韶映欢唯恐打草惊蛇,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对。
就这样一直聊到深夜。
见她眉眼间露出疲态,沐弘寅呵呵一笑,遂站起身来,“今日夜深,阿欢恐是乏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韶映欢心下一喜,以为他终于要离开了,哪知他竟传人进来伺候他洗漱,他要在中宫留宿。
眼看他将衣物一件一件褪去,韶映欢心头如同擂鼓。
沐弘寅不是好丈夫却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不仅仅是将朝堂治理得井井有条,在后宫的平衡上也颇有章法,这一点,韶映欢心中是肯定的。
自从她生下沐昕昀和他彻底摊牌之后,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沐弘寅依旧会遵照祖制来中宫。
刚开始,他们甚至都没有交谈,等到子时一过,他便会起身回他自己的寝宫。
后来,时间一长,他们慢慢找到了真正的君臣相处模式。
之后,他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关系缓和后,沐弘寅也曾想要修补二人的夫妻情意,却在夫妻之事上被她一再推开。
堂堂帝王颜面,岂容她一再推拒,那之后,他们便只有夫妻之名,再未行过夫妻之实。
眼前这个人,他褪去了外衫,走到床边,看着仍站在堂中的她,眼中有明显的欲.火,甚至还有一丝按压不住地兴奋,“阿欢为何还不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