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佑臣问:“桃桃,你愿意吗?”
桃桃原本只是想督促他没事做就去写作业,少来粘她,现在经他这样一说,反而不好说话了。
桃桃嘴里被福尔马林灼伤的地方隐隐作痛,她一夜没睡,脸上满是疲惫:“小佑,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所谓的休息时间和假期的,对我而言,余生的每一天都很珍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还是请别人陪你吧。”
“可对我来说,和别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是浪费,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才算得上珍贵。”金佑臣望着桃桃,优雅的蓝色眼眸里满蕴的忧郁几乎叫人心碎,“你看起来很累,我不打扰你,只叫李管家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好吗?”
桃桃:“不了,不需要。”
一小时不到,老板娘准时进来赶人。
桃桃收拾好东西,朝屏幕对面的少年说:“我会抽时间去看你的,听话。”
金佑臣没吭声,桃桃关闭了通话。
老板娘瞥了眼她的手表:“你是那个藏灵身?听说几年前救了一财团的小少爷,对你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曾经为了给你过生日用十几架热气球包围了瞿山,该不会就是他吧?看起来小了点,不过家里应该老有钱了。”
桃桃:“你怎么知道?”
老板娘:“你家老头儿以前常来我这儿泡澡,都是听他胡扯的。你七岁时候不是被邪神下了永劫同身咒吗?永劫同身代表永生如一,至死不离,就连鸣钟人都破不了,看你身份证已经过十八岁了,他还没来娶你?咋整滴,该不会是叫邪神退婚了吧?”
桃桃面无表情:“这些也是老头子说的?”
老板娘嘁了一声:“这还用他说,混沌冢谁不知道你被下咒的事?你也别难过,我看的霸总小说老多了,先婚后爱本来就不靠谱,保不齐婚后还得抽你血挖你肾,人邪殊途,他甩你就样他甩,以后肯定有他追妻火葬场滴时候。”
“再说,他不要你兴许是好事,不然一边是多情少爷,一边是霸道邪神,太难抉择。”她拍拍桃桃肩膀,“听姐一句劝,不守信用的男人不能要,能甩你一次就能甩第二次,倒是那小少爷听着不错,他家到底有多少钱?你嫁过去房产证上写你名儿不?”
桃桃被她叨叨得头疼,甩开她的手吼道:“你八不八卦啊?!”
她带上东西,头也不回地踹门走了。
老板娘砸吧着嘴:“我也没说啥呀,咋还整急眼了呢?”
旁边的保洁大叔凑过来:“她就是应桃桃?传说中那位邪神的新娘?”
“你八不八卦啊?”老板娘学桃桃说话,又指着女浴室一脸嫌弃,“赶紧给弄干净,一摊子臭水,净耽误我开张了。”
保洁大叔翻了个白眼,扛着拖把进去拖地了。
老板娘在前台继续看她的小说,门口又进来人了,她头也不抬喊道:“洗澡十块——”
她闻到一股和桃桃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抬起头看见林泉的脸,她捏着鼻子:“咋整的,昨晚和应桃桃一起掏粪去了吗?就你这味儿得收二十,一毛都不能少。”
林泉没有掏钱,他问:“新调来江南片区的灵师要在你这里做登记,是吗?”
“是啊,你新来的?我这没收到通知说最近有灵师调来啊,把你原属地的外调书拿来我看看。”
林泉没动,老板娘拧起眉:“没有?那调不了,回去找你的负责人开证明再来吧,我这不能接收。”
她说完低头看她的书,柜台前的男人却没有走,她抬头赶人:“我说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望进一双血色的眼眸里,周围的一切变得虚幻空濛,仿佛在虚空之外,她听见男人渺远的声音。
“可以吗?”
她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第13章
生、与死,原本就是定数。
桃桃离开澡堂,夏末的风还有暖意,不一会就吹干了她的头发。
口袋里没有一分钱,肚子也空,她像个游魂一样,漫无目的走在申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
走着走着,桃桃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正前方不远处是个大院,大门口两边贴着白联,进出的人都身穿黑白,门外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来客在门口的箱子里塞了钱后就进到院里,饭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桃桃片刻都不带犹豫的,直接走到队伍的最后。
她前面站着一个男人,他在门口的桌子前登记了名字,又从钱夹里掏出一千块钱塞到箱里,然后进门。
轮到桃桃,负责登记的人看了她一眼。
桃桃连忙朝前跑追上男人,拍了拍他肩膀,开心地喊:“嗨,三叔——”
登记的人听了,没再管她。
男人回头,疑惑地看着她,桃桃一脸漠然:“哦,认错人了。”
院子中间放了张遗像,有人在遗像面前鞠躬,旁边摆了很多席,很显然是在办丧事宴请亲友。
桃桃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没到饭点菜还没上全,她舀了米饭就直接开吃。
“这谁啊?”
“不认识,可能是孩子的同学吧。”
“怎么像没吃过饭似的,这还没开席呢……”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面生的女孩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谁也没好意思上去问。
桃桃毫不感到脸红,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吃完还去汤桶打排骨汤喝。
一番风卷残云后,她吃饱了,就着暖洋洋的太阳靠着椅子午睡,身边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五官破碎,血肉模糊,身上缭绕着黑气,他推了推桃桃:“喂!你胆子可真大,连做白事的白食都敢吃。死者为大,你不尊敬死人,不怕鬼魂报复你吗?”
桃桃被推醒,冷漠地看着他,少年一脸震惊:“我竟然能碰到你?你也死了?不对,明明有影子,你是活人!”
桃桃翻了个方向继续睡,少年却像发现了新奇玩意一样不停碰她:“醒醒!”
桃桃被他吵得很烦,手摸到后背做出拔剑的姿势:“找死吗?”
少年畏惧地看了眼她的桃木剑,小声问:“你到底是谁?我已经跳楼三天了,一直没人陪我说话,除了给我做法事的和尚,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而且我能触碰到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摔烂了,四肢扭动怪异,显然是刚在殡仪馆被缝上的,还不能很好地操控它。
桃桃睡不成了,揉着眼睛:“这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只跟我搭话?”
“因为你的味道很特别。”少年鬼指着四周,“那些人、建筑、植物,还有桌上的饭菜,要么没有味道,要么有一股难闻的塑胶味,我一靠近就想吐,昨天见的和尚身上倒是有一股香味,不过很淡,至于你……”
他舔了舔嘴唇。
“……甜的像糖浆,让人想一口吃掉。”
“哦?”桃桃卸下桃木剑,插在两把椅子中间。
少年连忙后退:“我就说说,又不是真的吃你,你死了谁陪我说话啊?你跟和尚一样,身上味道都很好闻,可他听不见我说话,我也碰不到他,没劲。”
“喂,和我说话吧,和尚说,等身上怨气消散后,我就要去阴间了。”
午后阳光刺眼,桃桃用不知谁放在桌上的草帽挡住脸:“为什么跳楼?”
少年瞥向远处一对面容憔悴的中年夫妇:“逃课,我爸给了我一耳光,我一生气就从学校走廊跳下来了。”
“哦。”桃桃问,“后悔吗?”
少年恶狠狠地说:“一点也不,我就是要报复他们,看他们后悔我就开心。我活着的时候不准我打游戏超过一个小时,不准我每天打篮球,不准我晚上和朋友出去玩,天天上补习班学各种才艺,连玩的时间都没有。”
“我爸听到老师说我翘课就当着同学的面打了我,可我只是跑去天台上睡了个觉,前天晚上作业写到凌晨,又练了半个小时的书法,真的很困。现在好了,我死了,爱睡多久睡多久,没人能管我。”
桃桃:“第一次当父母,总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少年鬼:“他们根本就不爱我,只是为了让我多学才艺,好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我认识一个男孩,他比你还小,从小就在家族的期望里长大,除了要学习文化课程、才艺,还要学高尔夫、马术、滑雪、礼仪,所有你能想到的领域他都要涉猎,每天最多只能睡五个小时。他觉得活着索然无味,没有自由,加上他怨恨他的父亲,曾经和你一样,也想用离家出走和死亡来报复亲人。”
少年鬼问:“他死了吗?”
“没有。”
“是因为不敢?”
“因为后来他发现,活着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人,死也一样,因为报复别人这样的理由而把自己架在枉死狱的业火上炙烤,是一件很蠢、且很不划算的事。”
少年鬼后背一凉:“等我到了地狱,也会受这样的折磨吗?”
桃桃没有回答,少年鬼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说你吧。”
“有什么可说的?”
“随便,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