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睡前看了话本的缘故,她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梦里是一个古战场,到处一片废墟,荒凉得像早已被世人遗忘。一个深红色头发的高瘦男子,从远处便开始一跪一拜。口中念念有词。
待他慢慢走近,墨凌才听清了他说的话,“我知道赐予我族希望的人,并没有沉睡在地底,而是留在了这里。恳请您救救我的儿子。”
墨凌一愣,男子恰好抬起头来,就这瞬间,她看清了那张脸。五官深邃,英俊气派。是前一任魔君。
寻谕的父君?
墨凌跟着他,想跟他说话,但他浑然不觉身边有人,只持续着这个动作,一步一步,一圈一圈。
四周全是荒凉一片,没有一丝人烟。墨凌就这么静默地看了很久,忽然脚下的古战场开始震动,烟尘四起。沙尘席卷,把寻谕父君淹没。
墨凌一惊,想要去救,却立刻感觉周围有两股巨大而可怕的神力对峙着,而她似站在这对峙的中心,下一刻就要被神力冲击摧毁。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墨凌聚集心神,一下子冲破了梦境,醒了过来。
一睁眼,发现了梦境里的压迫感来源,原来是有个人压在自己身上,抬手就要掀翻揍人,幸好及时察觉到了是寻谕的气息。
“你怎么在这?”墨凌惊了,他竟然跑到这里。
寻谕上来就吻住她的唇,小声提醒,“小点声,别被听到了。”
墨凌悄悄挪开点身子,让他别压到腓腓,这才开始回应他。手上摸了摸,感觉之前养出来的肉,好像又没了。不禁很是肉疼。
气他不会照顾自己,想把人推开,但又真的许久没见,下不去手。
终于找到空隙,墨凌赶紧对他道,“你不要命了,敢跑进东岳,你现在肯定被发现了,快走。”
谁知他道,“嗯,不要了。”
似在赌气,又似在撒娇。就这么贴在她脸侧。
这么多天没听过他的声音,忽然听见,墨凌竟觉得比记忆中还要悦耳得多。几乎是一瞬间心就软了。
想他能够到这里,定是费了很多心思和辛苦,便也不忍再赶人。
捧着他的脸,好好看了一番,真如腓腓所料,瘦了许多。
刚要忍不住心疼地责备,就听见寻谕道,“我把他打了一顿,封印了。你别听他胡说,都是没有的事。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墨凌一愣,他是在说那个神兵?
“他们整天活在从前,还想把我们拖下水。”寻谕换了位置,也躺了下来,把她搂进怀里,“空口白牙的,就说我是别人,连个证据都没有。我从小长到大,外公三外公和族人们都可以作证。”
气呼呼的,语调中都是被别人拖累了的不满。
“地宫我也回去过了,虚影我也抓到了,拖出来和他封印在一起了。”寻谕不自觉又把她抱紧了,“那个虚影对你出言不逊,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
墨凌被抱得都要喘不过气了,但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满满的爱护与体贴,心里很是甜蜜。不禁又有点自责,他在为她做这些,而她竟还怀疑过他的真心。
“你那晚没回来,我夜里就跑了出来,赶到东岳。”寻谕的声音委屈了起来,“帝君不让我进,给我看了神兵对你说的话。”
墨凌从他怀里抬头,看着他。
寻谕顺着这个姿势,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又把她揉在怀里,“我把事情处理完,又在东岳山下守了很久,想了很多办法,只有这次成功了。不赶我走,好不好?”
墨凌听得心头一酸,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寻谕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下来,这才染上了些笑意,“看到你没受苦,就放心多了。”
墨凌感觉眼眶不自觉地就湿了,不敢开口说话,怕让他听出不对。
肩上忽然有毛茸茸的触感,是腓腓醒了,靠了过来,也和他们依偎在一起。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腓腓睡意朦胧地开口问,“话本是你写的吧?”
墨凌感觉抱着她的胳膊一下子就僵了,寻谕立刻装傻,“什么、什么话本?”
腓腓没清醒,小嗓子有点慵懒,“喏,枕头下有一本,你自己看。”
寻谕伸手去摸话本,假装想起来了的样子,掩饰着,“这种话本多半都有原型,说不定是看我帅气可爱,就照着我写。”
墨凌被逗笑,为了掩盖真相,他也是豁出去了。
本在犹豫要不要亮灯,毕竟一亮灯就太明显了,不过寻谕进来了这么久,义父应该早就发现。目前还能安然无恙,多半也是体恤她的心情。
亮了灯,寻谕真的瘦了不少,仅仅比刚到云华宫时略好一些。而且多半是因为伤养好了。
墨凌心疼得坐回他身边,寻谕倚在床上翻话本,“这本我还没看过。”
腓腓打着瞌睡嫌弃他,“既然要来见娘亲,怎么敢瘦成这样。我要是你,我得吃得胖胖的才敢来。”
寻谕笑了,先看了看墨凌,又伸手摸了摸腓腓,“我也想,但做不到。”
说完又对墨凌保证,“伤已经都好了,几天就能胖。”
一脸“你信我”的信誓旦旦,把墨凌逗笑。
墨凌绕过他,躺了回来,把腓腓抱在怀里,依到他肩上。
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寻常般的闲聊,“今晚还在想,儿子都胖了,你要是不胖可就不像了。”
寻谕愣住了,好一会儿忽然放下话本抱住她好好亲了几口。
笑着对她道,“看到你,感觉现在能吃十碗。”
墨凌忍俊不禁,把他塞到被子里,让腓腓打掩护,到门边唤了侍女,让侍女拿点好吃好喝的,腓腓晚上没吃饱,饿了。
侍女立刻去办,不一会儿便送了过来,墨凌没让她进门,自己端了进来。
寻谕笑吟吟地看着她,墨凌拿了个点心到床边给他喂了一口,寻谕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了,“你休息着,我自己来。”
墨凌陪在他身边,看他确实有胃口,这才舒坦了些。
不禁好奇,“你怎么跑进来的?”
寻谕神采飞扬,刚要一边吃一边给她讲故事,话到嘴边忽然一愣,倏而笑了,“多半是我这么久一直换着花样想办法,终于感动了帝君,他放我进来了。”
墨凌闻言也失笑,的确,不管今天具体是用了什么办法,最终大概都是因为帝君通融了。
东岳里对岁月流逝不是很明晰,结果一问,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虽然知道很久了,但还以为一两个月,竟然这么长。
她刚要感慨,就听见寻谕也在惊讶,“才大半年?我还以为过去了几百年。”
他说着还掰着指头重新算了算,最后轻轻叹息,“我在山下小屋住着,每天太阳下山月亮升起,就刻一道。刻得都连成一片了,还没能跑进来见你。”
墨凌听着有点难受,便给他端了奶油茶。
寻谕笑着接了,喝了口,觉得味道很不错,“不过你放心,我没想过硬闯。这位帝君一向宽仁,又是你义父,我不会冲撞他的。”
墨凌拿帕子给他唇边擦了擦,只觉得处处都被寻谕体贴着,心里的柔情都要止不住。
脸上也不自觉地有点烫,明明只是坐着吃饭而已。
为了掩饰,墨凌赶紧回到正题,“外面怎么样了,岛上一切都好吗?”
寻谕道,“岛上挺好,龙女偶尔会过来和我说一些岛上的事。而且,你到东岳没几天,帝君就下旨接纳了隐林岛。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也实在没心思。”
他说得理所当然,却让墨凌感觉有点情难自持。
就这样闲聊她都受不住,此时此刻倒庆幸他没有直白地倾诉爱意,否则还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这人真的惯会甜言蜜语,而且句句都说到她心坎儿里。
什么“实在没心思”,结合前文,不就是心思都在她身上,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进东岳见她。
墨凌垂眸,站了起来,走开去帮寻谕拿了热毛巾擦手。
难怪人间常说小别胜新婚,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寻谕拉着她的手,让她别忙,坐着让他好好看看。
墨凌:……
“有什么好看的,刚才都睡了。”
“好看。”
说着话又缠到一起,寻谕让她坐在腿上,这回爱不释手的就不止是她的发丝了。
墨凌差点陷在这样的柔情里,还好寻谕并没有打算逾越,颇为不舍地止住了,贴在她颈侧感受着她的气息。
如此情动,如此亲近,他身上的香气十分明显。清冷淡去,微微带甜,很是惑人。
墨凌又低头在他脸上亲了几口,这才抱住他,“你受苦了。”
寻谕把她打横着抱上床,搂在怀里,又把腓腓抱起来放到他们中间,“这些天多亏儿子陪着你,犒劳它。”
他抚着腓腓的毛,轻轻给他们唱歌哄睡。
墨凌听到久违的歌声,空灵温柔,心里渐渐安宁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次再也没做奇怪的梦,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时,寻谕已经不在身边。墨凌惊了,和刚醒过来毛还飞着的墨腓腓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