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蔡师兄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蔡师兄长什么样,但是……蔡水深,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太巧了呢?
为什么报答他的方式,是给他烤一个苹果蛋糕?这么奇怪的东西,这辈子就烤过一次,是不是也太巧了呢?
任川晴一个哆嗦,手一抖,烤盘一歪就从手中滑了下来。蔡水深身形一闪,抬手轻巧地把烤盘抄住了。
“等这么久了,要是摔坏了,我可要失望呢。”
任川晴猛地反应过来:“烫!”
这可是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
蔡水深似乎并不怕烫,把金属制的烤盘端得稳稳的,任川晴戴着棉手套,赶紧把烤盘接回来,发现他的手上已经烫出了一片红印子。
“疼吗?”这红印子看着很瘆人,让任川晴心生歉意。
“不疼。”蔡水深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
这对话,如果放在昔日的大天使路西法身上,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是蔡师兄吧……”任川晴放下烤盘,垂下眼睑,用很小的声音问。
蔡水深已经拿来了两个精致的小碟子,开始用餐刀切蛋糕。
“咖啡?红茶?”男人口里问着,手里却打开冰箱,拿出草莓牛奶。
任川晴感觉没有什么必要再问了,他连自己喜欢草莓牛奶都知道。
不一会儿,微波炉就发出叮的一响。厨房里充满了草莓牛奶的香味。
厨房的一角是一张小桌,不是正式的餐桌,长条形的,更像一张简易的吧台,只有两个位子。两人就端了吃的,并排着在桌边坐下。
小碟子里摆着切成角的苹果蛋糕,任川晴喝的是玻璃杯装的草莓牛奶。蔡水深喝的是咖啡。
素衣的男子用餐刀把蛋糕切了小块。用叉子一块块地送进嘴里。他吃得很慢,姿态异常优雅,脸上显出一种淡淡的满足。
“我从来没有过生日蛋糕。后来吃到过各种各样的蛋糕。但是,从来没有哪一块,像那块苹果蛋糕那么好吃。”蔡水深抿了一口咖啡,语气柔和地说。
这相当于是直接承认了。
任川晴的眼睛里变成了黯灰色。
“是他吧。弥赛亚。”
如果大天使路西法居然是爸爸的学生,那弥赛亚是爸爸。真的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蔡水深皱起眉头。
“你看到他的样子了?”
任川晴点点头。
“多久了?”
“快一年了。”
“为什么不问我?”
任川晴哑然。
她的好友列表里虽然有蔡水深的名字,然而问他话他也不答啊!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永远沉默地在线,完全没有和他交流的想法了。
“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会回答的。毕竟……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蔡水深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苦涩。
“这样的事情”——任川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心情。
蔡水深似乎已经通过她简单的话语知晓了她这近一年里经历的全部苦痛,气息中竟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心疼。
任川晴莫名地感到一丝暖意。原来一直以来他给予的东西,是基于这样的一份关联。细想想。长久以来,他确实非常关心她。
但是。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大天使”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至少她看到了弥赛亚真容并因此而精神崩溃的事情,蔡水深就不知道。
大天使路西法大多数时候出现在她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为她提供必要但不超出限度的保护。为了保护她,蔡水深甚至不惜欺骗弥赛亚,与弥赛亚为敌。
那么,“师兄”尚且如此关心她的死活,而父亲,却根本就不在意吗?
想到彼时纳萨兰斯天罚,弥赛亚使整片大地坠入红莲火海,如果不是大天使路西法,她早就不在这世界上了。那么,自己当时在那里,爸爸他会不知道吗?
蔡水深呷了一口咖啡,杯子放下的时候有些沉重,与碟子撞击,银色的小勺跳动起来,发出一阵嘈杂的乱响。
该从哪里说起?她现在看上去已经平静了,可是告诉她的话……到底是哪一种更让人难以接受一些?
“你在哪里看到他的?都看到什么了?”蔡水深提了个问题,缓冲一下内心的纠结。
于是任川晴把进入秘境“圣光的葬礼”遇到的事情详细地给他讲了一遍。
蔡水深仔细地听着,不时地皱起眉头,用小勺轻轻地敲击着咖啡碟。那敲击的节奏十分混乱,一如混乱的心绪。
“小晴,”蔡水深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用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称谓叫了她的名字,“该告诉你的,还是要告诉你。”
任川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乎是在等待。如果换作从前的她,自见面的最初就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连珠炮般地抛给他了。但是现在,经历这么久了,她深知眼前这个男人胸中自有城府。他不想说的,一句都不会透露出来。
“弥赛亚不是你父亲任一介。”蔡水深把小勺扔回咖啡碟里,简洁地说。
“什么?”任川晴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这么久了,她每天都在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就是为了接受那个现实。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天一闭上眼睛,各种记忆就像走马灯似地在脑海里翻涌,过去的事,爸爸的笑容,光明圣殿,弥赛亚的杀戮。好不容易决定,即使最爱的爸爸真的成了那样一个人,也要努力地坚持走好自己的路,现在,这一切,却被蔡水深轻描淡写的一句打碎,成了一地琐屑的鸡毛。
关明彦和苏谨修都曾经劝过她,劝她不要太相信哪怕是自己亲眼见到的东西。她也不想信,在她的心目中,爸爸无论如何都不是那样的人,他对于人类的未来充满着热爱,否则也不会选择成为一名为了人类未来而奋斗的科学家。但是爸爸的面孔是那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怎么可能认不出爸爸呢?
一丝惭愧涌上了心头。自己居然对爸爸没有足够的信任,居然还比不过明彦和阿修。
但是这一切稍纵即逝,迅速涌上心头的,是巨大的快乐。
不是爸爸!弥赛亚不是爸爸,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然而蔡水深的表情却不是轻松的,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你现在就冷静下来,认真地听我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对于你,可能是巨大的打击,你要冷静。”
“什么?蔡师兄你说。”任川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感到有几分疑惑不解。还有什么,会比爸爸是弥赛亚这种事情更大吗?
蔡水深伸出了一只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他的手掌是温热的,与普通人别无二致。任川晴吓了一跳,惊讶地望着他。
“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第三一四章 阿瑞斯
任川晴怔了半天没有说话。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才开口问出了这一句。
她感觉自己头脑里变成了一团浆糊,没法去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一想,就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
任川晴这才明白蔡水深握住自己手的用意,因为她不知不觉地双手冰凉,手指收紧,骨节格格作响。
“他已经不在世了。”蔡水深用更加直接的语言表述,并且又补充了一句,“被人杀害了。”
“杀害……被谁?弥赛亚?!”
蔡水深苦涩地点了点头。
“被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任川晴震惊地望着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蔡水深接着讲道:“你的父亲任一介,是这个世界内核的创造者。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这个世界。但是,他创造这个世界的本意并不是现在这样,后来,有一群人,通过各种手段接近他,侵入了他的生活,目的就是最终夺取他这项天才的创造。”
“你父亲一直不明白真相,但是到了夜之国即将开启的前夕,他发现了开启这个世界的真实意图,也发现世界已经被悄悄地扭曲为他不想看到的样子。弥赛亚去劝说他,他说要思考几天的时间。但是后来,弥赛亚发现,他为自己争取的‘思考’时间,其实是企图毁掉夜之国的整个设计。所以……”
“所以你们把他杀死了?”任川晴木木地问。
“弥赛亚一向认为,为了实现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所以,这种情况之下,弥赛亚不可能容许他活着。”
为了实现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是的,这一点在充满恶意的夜之国的世界已经体会得非常深刻了。任川晴感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部,脖颈处被缝合的地方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此刻却尖锐地刺痛了起来。
巨大的打击,巨大的悲伤,有种几欲倒地的眩晕。但是,任川晴发现。自己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弥赛亚。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还要用我爸爸的样子在这个世界里出现?!”
声音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却意外地感觉非常遥远。任川晴的头脑里现在只剩下了很单纯的一件事——弥赛亚,我要杀了他!
“阿瑞斯。他的名字是阿瑞斯。”蔡水深说。
阿瑞斯,最残暴嗜血的神祗,血腥战斗的化身,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做人体解剖实验的是阿瑞斯,不是你父亲。他也希望避免夜之国的居民在真实世界中的死亡。因为那样会引起巨大的骚动,对计划的持续有一定的扰乱作用。但是实验最终失败了,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
那个血腥的实验室,解剖日志上签下的花体的字母“a”。原来是阿瑞斯,而不是阿波罗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