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看到如今的毕晏鸿,她脑子里那个指头沾血,仍在弹奏琵琶的毕晏鸿形象,一直挥之不去。
牡丹眼神并未多加掩饰,望向毕晏鸿的目光还透着深思,这要不被毕晏鸿发现都难。
“牡丹姑娘?”
毕晏鸿疑惑地问了一声。
牡丹回神,觉得自己想再多,那都还不如找眼前人问个清楚。
“哦,我就是前阵子知道三百年前那场门派大比的事,所以想问,当时的毕仙长在擂台上,可有觉出任何不对之处?”
弦线是毕晏鸿从别处购得,比试当日头一回使用。
那么,作为弹奏者,弦音一起的当下,毕晏鸿可有发觉异状?
牡丹突然问起这事,确实出乎毕晏鸿意料。
“这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毕晏鸿感叹,“虽然久远,但记忆实在太过深刻,即便只是细节,直至今日,我也记得相当清楚,不知牡丹姑娘想问的是?”
事实上,出了符悬书灵府后,就有件事一直压在牡丹心中。
不光是符悬书至今闭关未出之事,还有在灵府内,自己碰上的那一切。
牡丹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单纯只是过去的记忆?
不然的话,她又怎能跟那个“符悬书”一来一往对谈?
牡丹问:“当日在擂台上,毕仙长可还记得,仙长有何不寻常的举止?”
当下他们俩情绪都不对,被魔修动过手脚的弦线奏出乐音侵扰,牡丹问出时,其实自己也并未抱多大希望。
但毕晏鸿闻言,却是认真在思索。
于是牡丹又更缩小了下范围,让他能够精准回忆。
“比方说……在仙长最后那一下反击的时候?”
她这一提醒,反而让毕晏鸿停止思考,而是挑眉看着牡丹。
毕晏鸿眼里带着笑意,对牡丹说道:“怎么这话听着,倒好像牡丹姑娘在现场似的?竟知晓得如此详细。”
牡丹有了先前咬痕的经验,已在毕晏鸿他们几人面前社死过一次,这回,对于自己和符悬书的灵府能互通一事,牡丹实在无论如何也没法像对着掌门那样,能轻易开口。
她尴尬笑笑,说:“我就是……听来的。”
毕晏鸿笑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不过牡丹提起这事后,他倒是的确想起一处古怪。
“说来……师弟那时候,被弦音引得失控,当下反攻,那攻势,瞧着应是会将人置于死地才是,但……”
毕晏鸿对上牡丹的眼,牡丹自己也专注在听。
牡丹还重复了一句:“但?”
毕晏鸿说起这事,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但……师弟当时,却在某一个瞬间,不知为何停顿了下,似乎在那短短的片刻找回自己理智,收敛了攻势,我才得以逃过一劫。”
牡丹愣住。
她也记得那个时候。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自己掩住符悬书双耳的时候。
可问题来了。
──那是过去真正发生的事。
现在的牡丹在灵府里经历的事,为何就成了过往确切存在的“事实”?
牡丹没想明白。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直到毕晏鸿已离去,她都还是执着这事。
而且……
牡丹想到出灵府之前的事。
为了梳理纷乱的那两道气息,牡丹自己以神识带头去引。
引到后来,是规律了点没错。
偏偏那心魔又在最后横插一脚,惹得她险些就把控不住!
虽然他最后留有余地,还有她熟知的那个符悬书也来护她。
三道不同的气息编织在一起,交界处的色泽也渐渐被同化,就像三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在烈日下融为一滩,不分你我。
那种舒服的感受,像是在温暖的日光下睡懒觉的猫,睡着的地方还是轻飘飘的云朵,既舒服又享受。
不得不说,牡丹其实也挺喜欢的。
没有任何隔阂,比起肉身,思绪能更贴合在一块儿,神识互融。
牡丹想着想着,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外头有石桌与石椅,牡丹趴在其上舒服沉睡,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她睡得很香。
可睡到一半,也不知为什么,日光似乎变得越来越烈。
好似夏日里正中午的日头照在柏油路上,滋滋冒着热气,而她躺在正中央,觉得自己都快被煎熟。
牡丹皱眉,嘟囔一句:“热……”
凉凉的石桌桌面此刻就像煎台,牡丹难受得换了个姿势。
突然,她变换姿势时不知碰上了什么,而且那处还带着凉意,与其他地方折腾她的热全然不同。
什么东西?
牡丹迷迷糊糊间还记得石桌附近的布置,照理来说,周围空无一物,她应是碰不到其他东西的才对。
而且……那股凉意……
牡丹实在太过挂心,本来就还没睡熟,她干脆睁眼。
眼角余光瞄见白色衣袍一角,还有熟悉的声音在问她:“吵醒姑娘了?”
牡丹侧头趴着,而身旁是不知站了有多久的符悬书。
他们一坐一站,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对方瞧。
牡丹的第一反应:做梦吧?
她维持趴姿,眼神没有从符悬书身上挪开,忽地伸手,往自己面颊上一掐。
“嗷!会痛!”
不是梦!
牡丹倏地直起身来。
符悬书被自己面颊上同样感受到的疼痛怔愣了下,目光扫过牡丹自己掐红的脸蛋,目光微怔。
他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但,符悬书还是问了:“前些日子,姑娘是否也咬了自己舌?”
那痛楚牡丹还记忆犹深,头点到一半,想到自己和符悬书痛觉相连,她蓦地顿住。
牡丹冷汗狂冒。
这也就是说,不论是她咬的舌尖、还是毫不留情捏下的脸,符悬书也都……
她像只关节都锈住的机器人,艰难抬头。
“仙长,我不是有意的……”
说完以后,牡丹才后知后觉意识过来。
慢着。
这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的话,这个在跟自己对话的人又是?
牡丹眼睛一亮,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窜到符悬书面前,看他的眼都还闪着光。
“仙长!你可终于出来了!已经没事了吗?掌门他们可担心你了!”
前一刻才明确记起两人痛觉相连一事,这会儿牡丹就像又像把这事给忘得精光似的,非要亲眼去看符悬书有无损伤不可。
她又问:“仙长怎会突然就走火入魔?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感觉哪里疼啊……”
牡丹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哪怕她只顾着自己在说,但符悬书也都温和注视着她,一一将她所问听清。
她太激动,问到一半时,对上符悬书那样看自己的眼,牡丹忽觉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不是一下问太多了……”她讪笑。
符悬书与自己搭话的时候,牡丹能感觉到,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符悬书。
自他闭关以来,两人这还是头一回见面。
牡丹积了满肚子的话想对符悬书说,但重中之重,明显还是有关符悬书自身安危一事。
对修士而言,心境极其重要。
在追求大道的路上有许多考验,而心境一事,却得自己想通,方能得成,是每个修道之人修练路上必经之事,旁人插不了手。
牡丹憋不住,最后忍不住又多问一句:“已经……没事了吗?”
“嗯。”
轻轻的一声“嗯”,很有符悬书风格。
他将牡丹方才所问,都一一为她解答。
“已经没事了。”他说,“灵气本就尚不稳固,动用太过,才有这次的事发生,是我修炼不精,惊扰你们了。”
牡丹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答案。
不稳?
符悬书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会连一向驾驭惯了的灵气,都能在闭关途中失控?
“虽是出了意外,却也因祸得福。”
符悬书掌心一翻,手中登时出现一晶透的迷你牡丹花。
那朵花很小。
花瓣也不知以何物制成,透明如水晶。
他将此花递到牡丹手上:“刚炼出的法器,赠与姑娘。”
牡丹忽然有个荒唐的猜测。
“仙长,你不会是为了做这个,才晚了这许多天出来的吧?”
法器精致漂亮,外观上瞧着,跟牡丹赠与符悬书的那些小牡丹花,尺寸也差不离。
符悬书说:“灵气恢复后,忽地顿悟,想到该怎么做、该做什么,才能做出适合姑娘的法器,姑娘可以试试。”
符悬书教她,牡丹则顺着他话中所说,一一去做。
“倘若遭受敌方攻击,便将此花往前一抛。”
牡丹抛出去了,还以为那水晶牡丹会落地,谁料,它却是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体积慢慢变大,花瓣飞出。
飞出的花瓣组合在一起,几乎比眨眼的时间还短,便迅速组成了一面透明薄墙,守在牡丹前方。
符悬书教牡丹伸手一招,分出去的花瓣又飞回,重新恢复成最开始那朵迷你牡丹,回到牡丹自己手上。
然,这法器还不光仅能防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