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枝枝满心迷茫地向左右身侧看了又看,浓雾中的两三星灯光并不能为她指引方向。
她才往后退了两步,左肩一重,回过头去看,是顾未晞还站在她的身后。
顾未晞知道她心中有疑惑不能理解,却并没有首先为陆枝枝的疑惑做出解答。
他哼笑一声,用“轻露”引着陆枝枝,将她带离了此处法阵,重新见到真正的天与日,顾未晞才轻轻说:“看起来父亲并不在意你。”
顾未晞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或者说,父亲觉得你似乎无甚所用。”
他瞥了陆枝枝一眼,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枝枝说:“既然觉得我没用,何不早日放我走?”
顾未晞扯了扯唇角,“想得真美。”
陆枝枝反驳,“哪里美了?”
却听到顾未晞看似认真的回答说:“又美又笨。”
他停住脚步看着陆枝枝,眼中闪着眸中异样的光泽,“没用的人,没用的物,何须放走?”
“自然是毁了杀了比较好。”顾未晞说道。
陆枝枝心中一凛,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怎么能这样?”
顾未晞没有回答,他也在兀自思考。
“有这个心思想着怎么样逃出顾氏,不如想想,你要做些什么,才能打消父亲觉得你没用的心思。”
陆枝枝拧眉,“可我是‘永绛’,不是吗?”
顾未晞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苍白,“可惜了,那个人已经回来了,‘永绛’,再无用处。”
第23章 、第二十三瓣白莲花
顾未晞的反常分外明显,看过了他惺惺作态的模样,再见他此时的颓废姿态,就算是始终与他做戏的陆枝枝也不免淡下面上的轻浮笑容。
在他微微湿润透着血丝的眼眸中,陆枝枝看到的只有无尽的灰败。
她再愚钝她也该想到了因果,于是她满腹疑惑地问顾未晞:“是顾凛秋出了什么事吗?你说的‘那个人’是他吗?”
顾未晞扯了扯唇角,“他与他是不一样的。”
“那你口中的另一个‘他’又是谁呢?”陆枝枝问道。
他看着陆枝枝许久,也未吭声,等到陆枝枝忍无可忍,准备自己去找顾凛秋得一个真相时,顾未晞才冷冷开口说道:“我与他本该是双生子。”
陆枝枝正踏出去的脚步一顿,回首看着顾未晞,静静等他说话。
他还是没有明确告诉陆枝枝,那个“他”是谁人。
“但是他命数太强,生来就将我克得灵力孱弱、体质卑微。那时家母在世,不忍看我们兄弟两相生相制,向东方一大宗门圣主求来了解决之法。”
顾未晞的目光越过陆枝枝看向东方的几缕残云。
他继续说道:“我并不知道此法的具体实行方法,只知道此法有违天道,终此一生我与‘兄长’不得相见。为了让两个孩子各自相安,父亲决心要将天命强势的他送往大宗修炼,而我则长留父母膝下。”
顾未晞说完这段话看着陆枝枝,见她面色有变,也大约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于是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与我那可怜的兄长相比,万分得意?我有慈父严母,而他却深处山中,苦苦修行?你又是否觉得这一切待我那兄长不公平?”
顾未晞在笑,可却只是浮于表面的假意笑容。
陆枝枝被他点破心中所想并不感到不适,反倒诚心发问说:“难道不是吗?”
顾未晞只是摇摇头,也未回绝,“他离开后,父亲从旁支接来了小凛,以为这样就能让母亲敞开心扉,母亲确实为了小凛而欢喜许多,但她脸上越带笑,心中越滴血,她始终后悔自己未能尽到为人母的责任,也思念那个在山中修行的孩子。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也渐渐待我冷言寡语,若非是我天生累赘,这个家就不会如此。”
“兄长可怜,可是我却亲眼见证亲人一个一个离开。”
他掀开眼睫,朦胧的雾气上染睫毛,“我为何厌恶卫莘,便是厌恶他弱小无能,护不住亲眷,更护不住自己。”
与其说是如此,倒不如说顾未晞见到卫莘便如见到当年那个幼小孱弱的自己。
顾未晞的泪水终究是没在陆枝枝面前落下来,他已经将自己的伤疤揭露在陆枝枝面前了,又怎可能在自己伤口上撒盐。
陆枝枝心中略微有些感叹,但她是局外人,终也不能说什么宽慰的话,只好试图引开这个话题。
“可是这些与顾凛秋有什么关系呢?”
顾未晞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陆枝枝许久后,才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告诉他,“你可知道那一夜复生的人是谁?”
“不正是顾凛秋吗?”陆枝枝当然不知道。
顾未晞摇了摇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小凛已死,那个人他不是小凛。”
闻言陆枝枝心下一惊,随即脱口而出道:“那他是谁?”
“……是兄长。”顾未晞答道。
“谁?”
“是明明应该在万宁宗修无心无情之道的顾明鄄啊……”
第24章 、第二十四瓣白莲花
远东之巅,群山环绕,万宁宗屹立数百群峰之上。
陆枝枝幼时被师尊领入山门,缓缓而开的门户初入她眼中的便是大师姐素望和二师兄明鄄。
那时素望师姐的紫袂在微风下翩翩而动,明鄄师兄也朝她露出腼腆的笑容。
回想那个时候的众人,陆枝枝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上天将一份精明赋予于她,使得陆枝枝在任何事情上都有一份轻微的算计。
起初为何会心悦璟宸?
还不是因为他是众人眼中的佼佼者。
陆枝枝没有修行的绝对天赋,自然比不过二师兄明鄄,再者她又不甚努力,也就得不到素望师姐那样的心境感悟。
起初心悦璟宸,是因为他的能力被众人认可,正是她所不具备的那一部分。而后爱上他,是因为……
陆枝枝想不起来了,阵阵刺痛在她脑门中蔓延开,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来一般。
在冷夜中,让她在这种煎熬痛楚下,一下子冷静清醒下来的是年轻男子轻飘飘的出声。
“……陆姐姐。”
他学着记忆中顾凛秋的模样,对陆枝枝轻轻唤出一声。
见陆枝枝没什么反应,又或者是她已然滞愣在一旁,顾明鄄笑了两声,他缓缓走到陆枝枝跟前,忽然从陆枝枝眼前的一片阴影中走了出来。
顾明鄄休养了几日,身体逐渐随着修为长开,他此时的模样只是比那时候在万宁宗时要年轻了些许而已。
不论是五官外貌,还是身形背影,甚至是他此时此刻的声音,都与旧年几乎无二。
陆枝枝不可能认不出他来,所以当他停住脚步站在她面前时,陆枝枝眼中的滚烫的水珠忍不住簌簌地往下落。
“师……”陆枝枝哽咽,有一腔话想要说出来,却被嗓子眼中的热雾堵塞住唇音。
顾明鄄几乎和旧年一样,见不得她哭,在她起初落泪的时候,就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但是极其轻微。
沉默许久,等到顾明鄄的手上再也沾染不到泪水时他才拿开手。
“听说你在寻我?”顾明鄄的声音温和。
陆枝枝愣愣地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那寻我,是要做什么?”他又问,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和。
陆枝枝磕磕绊绊地开口说道:“你,你究竟是谁?”
顾明鄄在此时忽地一笑,面上的温色逐渐被替换成不耐的神情。
“见到我,你还不知我是谁?”
陆枝枝当然知道,但是这一切太过突然,不等到陆枝枝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顾明鄄忽然冷下面孔,眉眼之间有轻微的鬼气浮动。
他的唇瓣发白,冷着声音对陆枝枝说道:“还是说,你畏惧于我,根本不敢认出我来?”
在顾明鄄话音落下的瞬间,从他身上流露出的鬼气愈发地明显起来,直至最后将陆枝枝地整个人都包笼在其中。
陆枝枝开始呼吸困难,她痛苦地看着顾明鄄,然后她的视线被迫从他身上离开。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从前便是被你这样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而如今的你再不是那时候的纯良之人,如今的你……”顾明鄄顿了一顿,随后接着轻声道:“还不配这样看我。”
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从眼睑掉落,落到鬼气上,落到顾明鄄的手上。
而陆枝枝的目光则慢慢向上,看着几乎满圆的月亮。
圆月缺了一弯勾,清冷的蓝白色光芒拂照大地,在加上顾明鄄身上滔天的鬼气,陆枝枝只觉得这一切十分诡异。
就在她闭上双眼,准备沉溺在顾明鄄无边无尽的鬼气中等死的时候,一道剑光从远处扫来,自天上一人白衣踏月而来。
第25章 、第二十五瓣白莲花
其实时至今日,故人以剑相指,陆枝枝本不该再有什么念想了,但是当她清楚的听到容愈的声音,再睁开眼见他月下白衣如雪璀璨惊鸿。
陆枝枝心中一恸,紧接着就是滚落双目泪痕。
容愈划出剑气,暂时阻隔了顾明鄄的鬼气,不使顾明鄄伤到陆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