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魔修还在战战兢兢,“小的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啊。”
“那你刚刚说的你是魔是什么意思?”少年眼梢泛出几分冷意。
“还是说你之前为了逃命诓骗我?”
“真没有啊。”魔修一改之前的傲慢,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小的就是那会儿在您身上看到了魔气,可现在,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那会儿有现在没有?”
少年不动声色的垂眸,魔修却猛地点头,眼泪汪汪。
“对,那会儿您身上魔气浓郁,我以为您是魔界高人。”
“那我现在身上有什么?”
少年说完,微顿,漂亮的眼尾泛冷,声音更是冷漠。
“一次机会,想好再说。”
“有鬼气,很重很重的鬼气,还有一点妖气和很淡的魔气。”魔修说完,颤巍巍地抬头。
“小的句句属实,绝对不敢诓骗。”
屋里静了良久,我看到少年低眸,声音有些冷淡,“你叫什么?”
“小的叫陈皮,跟我一起过来的叫陈鱼,最先过来的那位叫陈索。”
生怕少年降下责罚,陈皮答得飞快,“是冯曼玉让我们来的,她跟我们说庇护所里来了不错的游魂,叫我们赶紧过来。”
“你们是魔?”
“对对。”
少年语调稍高一点,陈皮就疯狂点头。
“我们是魔界魔修,本来只在魔域活动,但有鬼修找上我们,说是要跟我们在人间做交易。”
他们在人间组织游魂聚在一起,成立了庇护所,初衷原是好的,但孤魂野鬼越来越多,有的老弱病残鬼不堪大用,还浪费香火,有的庇护所负责人就动了心思,将他们那些不在籍不在册的游魂炼化,献祭给我们这些魔修,作为回报,我们也会给他们庇护。
这都是他们鬼修先找到我们的,我们是无辜的啊。”
陈皮刚为自己开解完,就听少年轻嗤一声,这一嗤,陈皮就是一颤,心虚道:“我、我们也没那么无辜,”
话头转变的太快,我觉得好笑,少年眼梢也爬上一抹讽刺,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顺着少年目光看过去,我发现天不知何时变暗了。
乌云压得很低,四周还起了风,将窗边老榕树的枝叶吹得左摇右晃,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而陈皮,显然也注意到了屋外的景象。
等看到黑色云层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将四周照的亮堂堂的时候,他忽然一骇,转而疯狂磕头道:
“外头来了厉害的人类修士,就、就在云里站着,两位大人有大量,今日就放过我罢,将来我在魔界有所建树,定然好好回报二位。”
“怕是你没有办法有所建树了。”少年唇角微勾,收回视线。
像是应了少年的话似的,他话音刚落,天边忽然轰隆一声,有雷炸裂开来,紧接着,金色闪电游龙般猛地砸劈在窗边的老榕树上。
陈皮吓得头也不磕了,拔腿就要跑,一张发光的银网却铺天盖了下来,瞬间将他裹得结结实实。
有人跟着银网一齐落下来,我刚想拉着少年逃,谁知下来的人我们认识,是青和山的悬延。
他一手执剑,一手收网,见到屋内的我和少年时也是一怔,但很快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
银网下,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陈皮痛哭流涕,可他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忽然就被突然出现的一道白色身影狠狠一踹。
“还放过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背对着我们的人声音娇俏,还有几分兴奋雀跃。
“师兄,这次上面派的人果然比之前厉害多了,有精通雷法的,我们根本都不用费多少力气,刚刚还抓了一只千年榕树精——”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得奇怪,顺着悬延目光转头,一下就愣在了原地,“你们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我尴尬的笑笑,刚想解释,门忽然被推开。
几个中年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领头个子高,穿着差不多的便服,见到我和少年,下意识就要结符,悬延忽然收剑走上前来。
“张先生,这两位是我朋友,方才这魔修落网,也有他们相助。”
“哦,还以为是冯曼玉的党羽。”
符光在空中消失,姓张的中年男子笑笑,直接收了术法,而后冲我和少年微微颔首,“失敬。”
他气度不卑不亢,联想到之前梧叶口中所说的上面,我脑海中当即就想起先前在全球知名鬼话论坛里看到的,那些发帖人口中的玄学大佬。
可能是他们有事商议,梧叶找了借口将我和少年支出房间。
一出房门,梧叶先左右扫了眼,见没有人看过来,才一脸惊讶的问出口。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今天组织上安排收网,要不是碰到我和师兄,你们肯定被抓走了。”
“呃,“我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实话,“是一个鬼修带我们来的,她看起来大概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精神很好,穿的是一件寿衣——”
“你说的是那个老太太啊。”梧叶想了起来。
“她手上比较干净,被带走了,一般组织上调查没有问题基本上就会被放出来,但今后可能只能在鬼城里面生活。”
她又看我。
“阴阳本就两隔,但人间现在孤魂野鬼太多了,惹出好多祸患,这次上面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下定决心整治,鬼界有些高层要换,人间也派了异人出面,不然我和我师兄也不会出青和山。”
“你们是为庇护所的事来的吗?”我有些惊讶,梧叶却一脸奇怪的点点头。
“不然为什么来?”
我有些疑惑,“那你们之前去岭南大学是?”
“噢,你说那次,”梧叶挠了挠头。
“那天去岭南大学,主要是为了庇护所的事情,我们想找土地神进行暗访,其次呢,是因为有个青和山前山弟子受邀去岭南大学做法事,我虽然是后山弟子,但与那前山弟子也相识,这次大家都来了岭南,就想着去打个招呼。”
“那,”我顿了下,还是问出口,“他们现在走了吗?”
“走了呀,”梧叶一脸奇怪的看着我。
“他们做完法事就走了,又不是什么大的科仪,感觉应该就是简单的一个净宅和超度吧。”
“对了。”梧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先看了眼一旁的少年,而后将我拉到一边。
再开口时,梧叶声音稍稍压得有些低。
“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想做鬼修吗?上次听我师兄的意思,他觉得你还是转世去投胎的好。”
见我没说话,她又开了口。
“其实我个人觉得,管它什么道,只要行善避恶弘法都是修行,但做人的话,确实会比修其他道的少走许多弯路,而且你也看到了,上头要整治这些了,所以还是早些去地府的好。”
“我是被恶鬼害死的。”
大概是我这话说的太突兀,梧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恶灵害死的你?”
我点点头。
时隔几日,再次讲起与周渡周钰之间的纠葛,我发现我情绪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
我看向梧叶,“你之前说的,青和山前山弟子去岭南大学做法事,处理的应该就是我的事情。”
“所以你才迟迟没去地府?”
梧叶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我的眼睛变得圆滚滚,“你想等到周渡周钰受到惩罚再去?“
“其实不用担心的,”梧叶正了神色,“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周渡作恶多端,自然会受到天道惩罚。”
“可我想亲眼看见。”
“可,”梧叶想再劝,然而瞥见面前女生眼里执拗时,忽然有些泄气。
她其实也能理解,饶是她作为异人,修行百年,有时候在别的地方吃了苦头,也是要讨回去的,她都这般,更遑论一个二十来岁的人类普通小姑娘。
“唉。”梧叶叹口气,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
那位姓张的先生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其他人和悬延。
等所有人都走出来时,中年男子忽然止步,而后朝我望来,“你刚刚说的,可是鬼修周渡?”
我惊了一下,梧叶也愣住。
然而瞥见男人身上的耳报神时,梧叶忽然了然,然后往耳报神的方向给我指了一指。
我虽说不太懂,可也隐约明白对方可能是有神通的,于是点了点头,“对。”
中年男人笑笑,指了指肩膀边的耳报神,“它并非是故意偷听。”
“只不过方才你们提到的鬼修周渡,是下边专门报送上来的危险恶灵,我们组织这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因为目前还在收尾庇护所事件,处理恶灵周渡可能还要花费些时间,但一旦寻到,我们会直接使用雷霆手段。”
“就是动用雷法劈死他丫的,直接魂飞魄散还没有轮回的那种。”
梧叶在我旁边飞快的解释,我面上挂着感激的笑,心里却有些酸涩。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周渡和周钰只要得了应得的报应就可以了,可没有人替我说一句,我再也回不去了。
不仅回不去,还要平白无故在枉死城受罚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