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要回头,可肩膀颤了颤,始终没有回头,背对着云繁与萧留年二人,缓缓沉入了深渊炼狱之中。
噩雾消散,地面渐渐恢复如常,只留下一片焦痕。
云繁脱力般落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擅用禁术,这反噬足够要她性命,然而她虽然感受到体内修为的流失,却没有意料中痛不欲生的痛苦,这并不正常。
一念闪过,她倏地抬头,看到抱着自己的萧留年,他的脸上同样爬满血纹,眉宇间笼着一道黑气,神情却是明朗的。
“同生……共死符?”她喃喃着,忽然纵声长笑起来。
什么时候,他竟也学去她的手段?悄悄给她用了同生共死符,替她承受了另一半反噬。
萧留年并没说什么,只是收紧手臂,将她狠狠拥入怀中。
“掌门师兄。”她低声一语,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只道,“我全身都疼,你抱我可好?”
“好。”萧留年拦腰抱起了她,面朝众修掠下。
云散雾去,天光齐涌。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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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完结
浮沧三月, 万物复苏的季节,山野草木抽芽,冰雪消融化作清泉叮叮咚咚地流淌而过, 在断崖悬壁处形成一道又一道飞瀑, 远观仿如银练妆点于青山之间。浅淡的虹桥架在飞瀑半腰, 叫人眼前一亮。
山间蜿蜒的石道上, 不时走过身着青衫玄履的修士,这些修士都梳着相差不多的发髻,簪着玉
簪,或赶着狮虎象牛,或操纵着巨大的木石傀儡人, 驮着各色物资朝浮沧深处行去。
偶尔, 会有动听的笛声在山间响起, 伴着修士们嘻笑怒骂的打闹声,回荡在这片一望无限的山峦间。
恶战已经结束数月,就如同这春天一样,万物皆在复苏。
浮沧山经历了一场险些覆灭的灾劫, 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着昔日风采。宗门上下齐心协力重整仙山,众弟子皆无懈怠。
“都准备妥当了吗?”山门前,一声脆音响起。
慕渐惜长发高挽,精神抖擞地站在一只金狮身侧, 问向围在身侧的五位弟子。
经历大战,她再不是从前目中无人的骄纵女修,只有那份骄傲保留下来,化作她眉眼间不曾磨灭的坚定, 于这漫漫仙途上成就她的无上道心。
“师姐, 都已妥当。”有人回答道。
此番宗门大阵损毁严重, 虽然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但尚缺几样要紧的材料,遍寻不着,需要他们亲自离宗前往秘境探寻,慕渐惜已可独挡一面,凌佑安便将这任务与几位同门派给了她。
听到队友的话,慕渐惜点点头,却又望向蜿蜒入林的山路,似乎在等谁的到来。
此一别,若是顺利,也要半年才能回来,若是不顺利,就不知何年月可以回来了。
山路上清清冷冷,没有一个人影,她迟疑片刻,整装挥手,正待招呼众人,却听到一声:“师姐!”
有人从山路上飞掠而来,脑后高束的马尾甩在风中,还是旧日不驯的调皮模样。
“刚才师父有急事将我叫去,差点错过和师姐道别的机会。”霍危说话间挠挠头,英挺的脸颊染着薄红,也不知是这一路飞掠急赶所致,还是因为其他。
“你不来也无碍,宗门之事要紧。”慕渐惜淡道。
“要来的。我想与师姐道别。”霍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师姐,祝你此行顺利。”
千言万语,也只化这一句祝福。
“多谢!”慕渐惜微微一笑,仿佛此际冰雪消融的明媚春色,“你也好好修行,别偷懒。”
“一定!”霍危点头,如同承诺。
慕渐惜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垂眸转身,却又似忽然想起什么般,朝他伸出手去。
“还有吗?”
“什么?”霍危不解。
“甜的。”她道。
霍危怔了怔,恍然大悟,从怀中摸了个尚带体温的瓷瓶,轻轻搁到她掌中:“全在这里了,都给师姐,带着路上吃。”
慕渐惜摩挲着瓶子转身,背对他挥挥手:“走了,保重。”
语毕飞上金狮,再未回头。
目送慕渐惜远去,霍危攥攥拳头——他会好好修行的,待师姐归来,他定然要追上她的修为,那样,他才有能力与她并肩。
就好像……云繁和掌门师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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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云繁打了喷嚏。
是谁在想她?
她揉揉鼻头,斜倚沧云殿的法座之上,看着殿内站的两个人懒洋洋开口:“青河,你确定?”
殿下站的两人,乃是青河与严慎。危机已除,这二人都被云繁召回浮沧山,在东躲西藏了一年多的时间后,这两人的伤势已差不多全好了。云繁如今已有能力照拂这两人,原想问清他们的打算,不论留在仙界还是去西洲她都可以满足他们,不想青河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尊上,我想好了。”青河站在殿下,神情平静。
她没有修仙天赋,依然是个凡人,如今已年过三十,虽然有仙丹灵药的加持,她容貌保养得极好,却架不住在凡间看遍凡人的生老病死,生生死死间心态已改,故而求与云繁脱离主仆关系,并解除蛇蛊。
“既是你的想法,我便成全你。药庐依旧留给你,算是你我主仆一场的报酬,蛇蛊我会替你解开,但是你知道的,蛇蛊一解,你的记忆……”云繁缓道。
多年前她就说过,蛇蛊一解,青河和她之间的记忆就不复存在,连带着也会忘记这十余载里遇到的人。
“青河!”严慎惊急地拽住她的手,“为何?”
青河却只回云繁道:“尊上,我记得。”
云繁挑挑眉,手才刚刚抬起,就被严慎拦住。
“你真的打算就此离开?”严慎望向青河,问道。
“难得尊上仁慈,肯放我离开,我为何不走?你也可以离开的。”青河淡淡回道,并不看他的双眼。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她利用他逃离家族,又害得他被萧留年所擒,被迫成了云繁的血仆十余载。她也知道尽管他嘴里不说,可留在云繁身边十余载全是为了她。她也想过,与他再续前缘,好好过日,百般讨好于他,哪怕他对她再冷漠她都不在意……
可与他们这些修士接触得越久,她就越明白,凡人的寿元之于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就好比这容貌,哪怕她用再多的仙丹,她依旧会随着岁月慢慢变老,身体也会渐渐朽败。
她会消逝在他漫长的寿元里,到最后,连这美好的一面,都无法保留。
严慎摇摇头,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
他是恨她当初无情利用,但他也爱她,所以才愿意留在这里陪着她,这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他早已将过去看淡,原也想着与她再次结修,可谁曾想,她又一次放弃了。
“严慎,让她走吧。”云繁在座上看得分明。
“我不要!”严慎急怒拒绝道。
青河用力甩开他的手,只朝云繁拜倒道:“尊上,请施术吧。”
“青河!不要……”严慎急道,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繁手中绽起一抹红光,他无法阻止。
那抹红光没入青河眉间,她闭上双眸,整个人渐渐被一团红芒包裹,转眼之间消失在了浮沧殿内,也消失在严慎身边。
“好了好了,你别做这副死样子给我看。”云繁看着严慎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捏捏眉心,嫌烦。
这些人的感情婆婆妈妈的烦死人,她又不是月老,还得处理他们的感情。
如此想着,她到底还是开口点拨:“你要真放不下她,去凡间找她不就结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她没了记忆,难道就不是你喜欢的人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严慎猛地抬头,却见云繁摆手赶人:“赶紧走,血契我会解除。”
“多谢尊上成全。”严慎认真地长揖拜礼,身影却也消失在一片红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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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殿上只剩下云繁一人,越颂曦才带着曲弦从后殿踱出。
越颂曦不知该如何称呼云繁,她明明属于自己的师尊曲悲楼,却似乎又不是师尊,但若要像从前那样叫她一声“师妹”,又觉冒犯,故而便只随曲弦称她:“尊上。”
云繁只抬抬眼皮,道:“嗯?魔界如何了?”
“禀尊上,三位魔尊已经返回西洲,魔修大军也已撤退一部分,余五成力量还围在昆虚宗,他们愿献上半数资源求和,你看呢?”
当时为救浮沧,云繁借曲悲楼旧物为信,以龙棘渊为酬,才邀来魔界三大强修,又在短时间内召集了西洲余下的七成魔修,分三路攻入九寰,令得九寰仙界大震。而今靳楚已死,大战结束,魔修倒也趁此机会拿足好处,在浮沧山的调停下,已达成和解,退回西境,只有昆虚,仍在魔修的包围中。
云繁勾了唇,若按她旧日作派,那必要斩草除根的,可如今她是浮沧山的掌门小师妹,受了萧留年那“佛祖”的普照,自然不可能真斩草除根,故而她想了想,道,“半数不够,让他们和你们签定契约,三百年内,他们宗派的产出,必需缴纳五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