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妖物在此作祟?”冷冽喝声从天而降,林外清浅月华之下,有人缓步而来,手拈金符,容色无双,似踏月而来的仙人,看得地上那人一怔。
远处青光如同笼子般罩在妖物头上,妖物不断怒撞青光,却屡屡被青光撞回原地,半步也踏不出去,只能发出愤怒嘶吼。
地上那人已然回神,面带惊恐地爬到萧留年脚边,拽住他的衣摆,颤声道:“仙君救命……”
那声音一出,虽带惊恐,却似黄莺出谷,极为动听,再看那人,她正仰起脸望着萧留年,巴掌大的小脸泛白,双眸噙泪,樱唇微抿,竟是个年约十七八的貌美女子,逃跑虽至簪斜鬓乱,却更生楚楚之态,惹人爱怜。
云繁已转个身侧躺石守掌中,手肘支头,唇边慢慢勾出笑来。
猴面狐,通人语,擅幻术,常幻化人形潜入凡间猎食,
不过,她并不关心这只妖物,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女人身上。
“仙君救命!那妖怪要吃我!”女人嘤嘤啜泣地,攥紧萧留年衣摆,身体微倾,薄纱衣襟无知觉滑落,香肩半露,几缕乱发落在雪肤之上,可怜之余,又现香嫩。
这般我见犹怜的少女,很少有男人能抗拒。
萧留年却没低头,俊面覆霜,只盯着猴面狐,手中疾速掐诀,罩在猴面狐身上的青光渐渐收拢,很快便化作青珠,将猴面狐困于其间,飞回他掌中。
“姑娘请起。”他这才垂眸,语气依旧无波澜,“你怎会深夜被妖物追逐在此?”
少女微喘,芳魂稍定,颤道:“仙君有所不知,奴乃是飞凤镇人士。半年前镇上搬来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家主是位公子,恰逢我父母替我寻亲事,见他生得仪表堂堂,谈吐风雅,就将我许配于他,婚期就定在昨日。怎想拜过天地,洞房之际,他将我带到此地,露出原形,说要夺我之阴,食我之肉,我趁他不备逃出……仙君若是不信,此地往北约一里路的山坳里,便是他的藏身洞,我……”
她说着说着,眼中垂泪,目光却凝在他腰间所缀玉佩上。
云繁跟着看了眼,他腰间所悬乃是传音玉,玉上雕的是浮云沧海——浮沧的宗门徽记。
萧留年仍未出手扶她,“我并非不信你,只是问明事情原由。你既是飞凤镇人,我送你回家。”
哪想少女听了此言,却哭得更伤心,梨花带雨一般。
“仙君,奴……奴归不得家!家中亲族、镇上百姓亲见我已嫁予妖物为妻,纵我未被妖物染指,可……”
“姑娘,既是妖物作祟,你也是受害之人,说明原委便好。”萧留年劝道。
“仙君,人言可畏,就算爹娘不弃,我与妖物拜过天地,又相处了一夜,如何说得清楚。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她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萧留年眉头紧蹙,神情比对付祸蚺时还要严肃,只道:“姑娘先起来吧。”
少女抹了抹泪,缓缓起身,未等站稳,忽又一声轻唤,身体随之朝萧留年软倒。萧留年不得不出手扶住她的皓腕,问道:“姑娘没事吧?”
“多谢仙君,许是才刚逃跑之时伤了脚踝。”少女又一抬头,双眸盈盈带泪,忽然道,“仙君,您救了奴一命,人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奴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若是仙君不弃,不如就让奴……”
“以身相许”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少女的话就被脆生生的童音打断。
“爹爹!”
萧留年以为自己听错,转头望向石守,却见云繁不知何时已被石守放到地上。
少女亦是一怔,这才发现眼前修士的身后,还有其他人。
那个孩子,是他的女儿?他成亲了?
“爹爹!”云繁又唤了声,小跑到萧留年身前。
萧留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满眼诧异地与她对视,云繁只轻眨了眨眼,脆道:“爹爹,这个姐姐伤了脚,不如让石守带着她走。”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不顺,苍白的脸庞带着病容,伤势未痊愈,仍旧虚弱。
萧留年看她时眉间霜冷已散,这时也已想明白那声“爹爹”的意思,没再给少女说话的机会,手里稍运气劲,便将少女送到石守掌中,道:“姑娘坐好,我送你回家。”
语毕他又看向云繁:“你……”
云繁只冲他竖起双手,道:“爹爹,要抱!”
“……”萧留年默了默,认命地俯身擎抱起小云繁。
云繁安逸地将下巴搁到他肩头,目光越过他的肩,望向坐在石守掌心上的少女,露出森白的牙,甜甜一笑。
少女正懊恼心慌,陡然对上她的笑,背脊忽然生凉。
作者有话说:
榴莲哥哥喜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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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仙女
“你这小鬼灵精,为何喊我作爹?”清朗月光下,萧留年抱着云繁,一面朝飞凤镇低掠,一边低声问道。石守捧着半途救下的少女,紧随其后。
其实这类事也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了。
九寰十八州,凡人千千万,皆笃信神仙,对呼风唤雨的修士有着天生的崇拜。修仙界虽立于凡间之外,与凡间却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凡人大族供养修士宗门,修士庇佑一方安宁,这本是好事,可后来许多凡人为求庇护,便将家中子女送予修士,凡人更以与修士结亲为荣,而大族世家还会培养容貌上佳的儿女,专为奉侍修士。
他在凡间历炼时,就时常遇到这类困扰,久而久之,他在外不论救人亦或除妖,都不苟言笑,好叫生人勿近,也就是遇上云繁这个小不点,他才动了恻隐之心,温柔以待。
云繁似乎有点困,脑袋歪他肩膀上,一边腹诽他明知故问,一边打着哈欠回道:“以前……阿爹被漂亮姐姐缠住时,阿娘就让我大声喊爹救他,她说这样外面的小妖精知道阿爹成过亲,有了娃儿,就不打他主意了。”
谎言,信手拈来。
萧留年乐了:“合着你这是把我从妖精手上救了下来?”
“留年哥哥不用谢我。”她张嘴打个哈欠,又问他,“哥哥,那漂亮姐姐也是妖精?是什么妖精?”
“人家和你一样,不是妖精。好了,小孩子别多问。”萧留年被问得一滞,欲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打住。
好在云繁没有究根刨底的精神,很快就丢开手去。
一行三人,没多久就到飞凤镇。
夜已深沉,街巷无人,除了偶起的犬吠猫鸣外,镇上万籁俱寂。少女将二人带到飞凤镇南边的一户宋姓大宅院前,少女上前拍了拍门,没多久就有人揉着眼前来开门,待看清来人之时一阵吃惊,又飞快跑回宅中通传。
少女此时才自报家门:“奴名宋涓儿,乃是宋家四女,家中以药材为营生,家父掌着飞凤镇附近七成药田……”刚说了几句话,宅中便匆匆迎出来一群人。
当前那人身披锦袍,年近四旬,保养得不错,皮肤白皙,身材颀长,被四周下人簇拥而来,看到宋涓儿时目光一沉,积蓄的怒气似要爆发,却被她一句话打断:“爹爹,女儿被妖物所骗,多亏这位仙君搭救。”
一声“仙君”,把宋父怒气压下,他惊疑地望向萧留年,宋涓儿已碎步上前,在他耳边细语,宋爹的脸色在听完来龙去脉时已然缓和。
“宋姑娘已安然到家,本仙也要告辞……”萧留年抱着云繁冲几人淡道。
“仙君留步!”宋父急道,“仙君救小女一命,又替镇上除了一害,如此大恩,宋某无以为报,请仙君受宋某一拜。”
说话间他已跪下,萧留年眉心微拧,挥袖将人托起,只道:“斩妖除魔乃我等修行之人份内事,不必言谢。”
那厢宋涓儿也扶住父亲,软声道:“仙君慈悲为怀,自无需我们答谢,只是眼下天色已晚,落脚地不好找,奴瞧令嫒似乎受了伤,不如就请在府内暂歇一晚,也让我等稍尽地主之谊,您看可好?”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萧留年不由望向云繁,他赶来飞凤镇就是想给她找个合适的落脚地让她安静养伤,现下夜深也确实不易找地方休息。
宋父极识眼色,见萧留年神情松动,忙唤下人:“快,给仙君备别院上房!”
云繁虽得萧留年仙力,可到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人开始昏沉。萧留年见她神情萎顿,不再多想,只道了声:“叨扰了,多谢。”便大步踏入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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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繁沾枕便陷入昏睡。
没有修为的肉身孱弱非常,她只觉忽冷忽热,本难受至极,可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人守在她身边,她喊热之时送来凉意,她喊冷之时送来暖意,道道灵气涌送入她体内,滋养她的脏腑与经脉,又喂水喂药,时刻陪伴。
也不知多久,她才渐渐睡得安稳,再睁眼时,人已躺在陌生房间的床榻上。床榻柔软,丝被顺滑,屋里弥漫着股淡淡香气,窗子开得不大,隐约可见窗外盛开的鲜花。窗前坐着萧留年,阳光洒在他身上,透着叫人安心的气息。
他本正执笔疾书,听到床上响动,转头望去,发现云繁睁眼,便撂笔上前,将人扶起,喂她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