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家主人被人嘲笑,小鬼脸上有了几分怒意,轻嗤一声:“你懂什么?主人算过,这次的行动九成能成功,怀王几乎必死无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主人动用了那么多死士,还留有后手。谁知道……”
所谓的后手,大约就是那场箭雨了。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奈何半路杀出个一言不合就跳崖的姑娘。江槿月摊了摊手,说得理直气壮:“不是还有一成失败的可能吗?这又如何算得万无一失呢?自古邪不压正,你家主人的图谋从一开始就注定泡汤。”
“牙尖嘴利,确实该杀。”小鬼阴恻恻地干笑两声,抬起枯瘦的双手,飞快地朝她奔来。江槿月本就不指望跟他说得通,侧身堪堪躲过一击,找准机会便朝着房门跑去。
只可惜,凡人的速度远远不及鬼怪,小鬼一击落空,很快便转过头朝她扑来,瞧着架势竟是打算直接掐死她。
危急时刻,一个熟悉的幽怨女声骤然响起:“姑娘快跑!”
正打算夺门而出的江槿月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陶绫已从镜中现身,将这小鬼死死抱住。只可惜,陶绫看起来并不是小鬼的对手,不过片刻便满脸痛苦,想来也只能拖延片刻,支撑不了太久。
人家如此仗义,自己又怎能丢下她独自逃命呢?江槿月灵机一动,学着街边摆摊算命的老道士掐了个决,随口念道:“洊雷决!”
小鬼生前死后都没听说过这种咒,又见她神色坦然,一时分心便被逮到了机会的陶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小鬼险些被气到吐血,可惜鬼魂也没血可吐,只得哑着嗓子质问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吗?咱们才是同类,你帮一个凡人做什么?”
“我呸!她还要替我送信呢!”陶绫双手叉腰,对他怒目而视,一副想把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陶绫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多少有些一根筋。原本江槿月心中还有些许感动,听她这么一说,好不容易有了点暖意的心又凉透了。陶绫姑娘,生死攸关啊,你就不能把你的儿女情长放一放吗?
趁着小鬼还没缓过劲来,江槿月以眼神示意陶绫速速离开,自己也朝着院中跑去。跑了没几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后背与脖颈倏忽间多了一丝彻骨的寒意。她不回头都知道,一定是那小鬼正趴在自己的背上。
见她仿佛任命了一般不做挣扎,小鬼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主人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十余载,如今不过是让他杀个凡人罢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还要什么面子?可还没等他得意完,他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气息。
不知为何,他动不了了,不仅双手使不上劲,就连身子都无法动弹,仿佛被人施加了定身咒。
一直背对着他沉默不语的江槿月却突然动了,轻轻松松地掰开了他的手,像掸灰尘一般把他拍到地上。小鬼心中已是惊骇万分,奈何自己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她,敏锐地觅到了她眼中昙花一现的微弱红光。
那是什么东西?小鬼狼狈不堪地卧倒在地,想破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凡人压制。江槿月长出一口气,虽然这小鬼莫名其妙收了手,但她总觉得不放心。
她四下看了看最终拎起一把扫帚,自言自语道:“要是被别人看到这么个脏东西,可就解释不清了。不如还是把他扫出去吧。”
小鬼一听就怒了,龇牙咧嘴地骂骂咧咧道:“你说什么?你竟敢……你别得意太早!我绝不放过你!”
江槿月冷哼一声,心道你就差没把我掐死了,我难不成还得把你奉为座上宾?正当她打算将这碍事的小鬼扫去前院时,树下忽地亮起两道幽绿火光。
光芒散尽,黑白无常并肩而立,江槿月还未来得及和他们打声招呼,倒霉的小鬼就遭了殃,被勾魂锁链扼住了咽喉。
江槿月心下了然,想来定是因为黑白无常暗中相助,这小鬼才没能轻易取走自己的性命。地府鬼差平日里也是很忙的,他们二人竟能亲自前来相救,也算给自己面子了。江槿月心中一阵感动,正要道谢,就听得白无常哈哈大笑道:“姑娘真是多灾多难啊,得了空记得找个道士算算命。”
这一句话就把她还没说出口的“谢”字打了回去,她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黑无常也冷哼一声,补充道:“难得有机会偷闲,还碰上这档子事,真是麻烦。”
这一个二个眼中的嫌弃都快藏不住了,江槿月也知道是她给人添了麻烦,只好硬着头皮拱手道:“多谢二位大人。对了大人!您二位可得把这玩意看好了,他方才还想杀了我呢!”
说罢,她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悄悄把露出半截的扫帚往背后收了收。
“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幸亏有人将此事告知判官大人,否则真要酿成大祸了。城中竟有人偷偷豢养小鬼,如此行事真就不怕遭天谴吗?”白无常将眉头一拧,摇头叹息。
黑无常“哼”了一声,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小鬼,怒道:“随我们去地府将此事说明,若有一字隐瞒,我定叫你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怜的小鬼也是个不经吓的,疯了似地点着头。江槿月一看便知,这二位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看来这招确实好用,偶尔也可借鉴一二。
她沉吟半晌,问道:“是谁将这事告诉判官的?我并非有意打听地府的机密,只是今日他救我一命,我总得谢谢他吧?”
闻言,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二人就带着小鬼消失在了夜色中,只余江槿月独自抬头望天,抿唇叹道:“什么嘛,真小气。”
小鬼这一走,妖风停了,阴云也散了,漫天星河光华璀璨,不经意间映入她的眼眸。与此同时,独坐于月下品茶的沈长明,将视线从月色中收回,低头却见石桌上多了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事已办妥,不必担忧。地府公务繁忙,今后若非要事,还请自行解决。”沈长明低声将一排龙飞凤舞的血色大字念出口,忍不住摇头笑道,“判官大人还是老样子。”
他们倒是一派祥和,相比之下,跪在黄泉路上大气都不敢出的小鬼就没那么幸运了。白无常笑容阴森,黑无常青面獠牙,新来的黑脸判官更是一看就不好惹。
小鬼吞了吞口水,瑟瑟发抖,正打算跪地求饶、保证改过自新。就听见判官冷笑一声,嘻嘻笑道:“胆子挺肥啊,地府罩着的人都敢动?”
小鬼愣了许久,准备好的一肚子话也全咽了回去。合着自己这是惹了个地府关系户?那可真是倒霉透了。小鬼连连磕头,哭喊道:“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判官一拂袖,冷哼道:“撒谎的本官见多了,你还是省省力吧。你杀孽太重,暂时不能入轮回,黄泉路上正好缺个扫地的,你就好好干吧。”
“扫……扫多久?”小鬼可怜巴巴地抬头问道。
“你这情况,扫个两千年就差不多了。”判官大手一挥,小鬼手中便多了一把漆黑的扫帚。见小鬼似有不服,判官冷着脸警告道:“本官最近丢了东西,正烦着呢,你最好别跟本官讨价还价。”
说罢,三人齐齐转身、扬长而去,身影没入黑暗、消失不见。孤独寂静的黄泉路上,小鬼抱着扫帚,迎风而立、泪流满面。
另一头,忙碌了许久的关系户江槿月,终于回到房中。她口干舌燥,正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却突然从镜中瞥见了一个奇怪的物件。
她今日出门戴了幕篱,故而也就没有多戴什么步摇花钿。可如今铜镜中的她,发间竟佩着只黑檀木簪。她顿觉不妙,试探着抬手摸了摸,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她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梦。
江槿月绝望到仰天长叹:“不是吧?又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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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关系户的金手指上线~
注:
洊雷二字取自《周易》震卦经文: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
第7章 大吉
“这簪子总不见得也是厉鬼所化吧?人总不能一直倒霉吧?”江槿月强行给自己找了点心理安慰,深吸一口气,将那发簪取了下来,轻轻地握在了手里端详起来。
这发簪隐约透着股异香,通身漆黑,造型也算简单,除了发簪顶部的一弯新月外,再没有别的点缀了。江槿月很确定这簪子不是自己的,所以这玩意又是从哪儿来的?这漆黑透亮的模样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黄泉路上的树干,难不成这东西是从地府来的?
江槿月低头沉思良久,哭丧着脸自言自语道:“那我要怎么把这簪子还回去啊?万一他们来找我算账,我说我不是故意拿的,他们信吗?”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自然无人应答,她也知道自说自话不会有任何作用,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江槿月将那只发簪单独放在了梳妆台上,甚至还十分虔诚地给它上了两炷香。
见这簪子始终没有异动,与普通的发簪似乎别无二致,她也只好忐忑不安地躺下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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