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整个身子彻底被血光吞噬前,恍惚间有人在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她甚至能嗅到一丝很好闻的檀香味。
风声萧索,阴云蔽日。偌大的瑶芳殿静谧荒芜,一如往昔。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她的眉心,将她从深不见底的梦中惊醒。睁眼间,却见天空中飘洒着濛濛细雨,冰凉的雨水坠入眼眸,模糊了她的视线,江槿月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眼。
她左右瞧了瞧,才发觉自己正仰面躺在一棵树下,看四周有些熟悉的景致,她应当还在瑶清殿中。
只不过,这儿似乎更像是梦中的那个瑶清殿。石亭完好无损,园中栽满了花花草草,那些花长势正好,显然有人在精心打理。
不知怎的,分明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她却总觉得此处笼罩着压抑的气息。
仿佛山雨欲来,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江槿月不敢轻举妄动,思忖再三,她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抬起右手在小臂上掐了一下。
很好,真的很疼,果然不是在做梦。
一时间,江槿月又想起了那滴散发着血光的泪珠,难道是它在搞鬼?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现在又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她哭丧着脸,眺望着远方的红墙白瓦,更多模糊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她还记得,在被拖入幻境前,她依稀听到了沈长明的声音?
“糟糕,他该不会也被……”她还没琢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得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嚓”声,她连头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从天而降的不知名物什砸了个正着。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挺沉。江槿月被砸得七荤八素,差点当场气绝,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睁眼时却和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对上了眼。
对方生得白净可爱,一双眼睛乌黑有神,眼眸中闪烁熠熠流光,一身锦服用料上乘,想必身份不俗。
就是这个孩子的脸色不大好看,始终拉着个脸盯着她。
这就不讲理了,明明是他砸到了自己,怎么还好意思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这还是江槿月在幻境中见到的第一个人,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正好先拿他来开刀。
这么想着,江槿月果断地伸手掐了掐对方的脸,很不客气地问道:“小家伙,你看什么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你在搞鬼?快说!否则,我就把你交给判官大人处置!”
说罢,她学着黑无常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冷冰冰地望着那个孩子。
谁知对方眼中丝毫没有惧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冷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江大小姐,这该不会就是你非要入宫的理由吧?”
这孩子分明年岁尚小,说话却颇有临危不乱之势,只用一双不显喜怒的眸子望着她,见她满脸错愕,甚至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又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沈长明?”江槿月低下头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二人相顾无言良久,直到远处跑来一个宫女,她似乎已经跑了许久,说话时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二……二皇子殿下!哎唷!德妃娘娘都找您半天了,您怎么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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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缚梦:勿cue谢谢
第27章 第一日
严格意义上, 这个宫女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人”。江槿月不敢贸然上前,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对方,见小宫女脸涨得通红, 一手拍着胸脯一手叉腰,一副要累到气绝的模样。
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 都与常人无异。若非江槿月知道此处不同寻常, 只怕不会将这个小宫女与鬼魂联系到一起。
二皇子殿下?江槿月侧过脸望着沈长明,后者脸色凝重, 半晌才点点头道:“知道了,带路吧。”
眼见着他眉头紧锁,抬脚就要走,江槿月连忙拽住了他, 俯身在他耳畔低声道:“等等, 眼下局势尚不明朗,你怎么能跟着她走呢?你就不怕她图谋不轨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树下干坐着有何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沈长明冷着张脸随口答道, 脸上毫无波澜,看着倒是泰然自若,就是和他五岁孩童的形貌不太相符。
“话虽如此, 但是……”江槿月有些犹豫, 心道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天不怕地不怕的,但现如今对手可不是江乘清和陈越那样的草包,没准是要闹出人命的。
她略一迟疑,忽而又有了主意:遇事不决, 找缚梦问问不就好了?横竖今日还有一次卜测机会,它再怎么不靠谱也总比没有好。
这么一想, 江槿月又重拾信心,抬手想将发间的缚梦取下,却摸了空。她迷茫地在头顶摸索了半天,除却满头青丝,始终什么也摸到。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第一次低头认真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眼熟的茶褐色外衫,简单朴素且不含丝毫点缀,合着自己这是成了宫女?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明明两个人都入了幻境,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他是皇子,她却是宫女。
“我从未想过,其实我真的很需要它。”江槿月感慨地自言自语道,虽说缚梦没少添乱,但没有它,自己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
无法招魂,无法卜测,更无法探知旁人的真实意图。江槿月对宫中的规矩所知甚少,万一不慎得罪了哪个娘娘,一个小小的宫女,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他’?是谁?”耳听八方的沈长明停下脚步,满脸狐疑地看着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失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我大约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万念俱灰的江槿月别无他法,只得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一面想着要如何脱身。二人跟着小宫女朝着正殿走去,沈长明有意无意地开口问道:“冉语,今日是八月初九吗?”
被称作冉语的宫女停下脚步,一双眼睛眨了眨,奇怪道:“不对呀殿下,今儿不是八月初十吗?”
这话一出,江槿月便发现沈长明的脸色变了,神情莫名地摆了摆手表示知晓了,又对小宫女颔首道:“不用跟着了,忙你的去吧。”
小宫女冉语点点头,安安分分地道了声“是”便离去了。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立在细雨中,静默不语。
他眼中很少有这样复杂的神色,除却担忧与疑惑,甚至还有一丝冷意。江槿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抬手替他遮去漫天细雨,压低声音道:“我虽不知宫中当年发生了何事,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是吗?”沈长明垂下视线,半晌没有吭声,过了许久才冲她笑道,“我无事,别担心。”
还真是死不悔改,只会死鸭子嘴硬,谁没事会在外头傻站着淋雨?江槿月欲言又止,这会儿实在不宜开玩笑斗嘴,她只得仰头望天,却不想目光正对上空中诡异的情景。
有一束血色光芒将整个天空一分为二,遥不可及的血光如一道裂隙横亘于黑云之间,中心位置有一滴血泪若隐若现。
它就在那里,无声而又真实地提醒着二人,此处并非现实,不过是无法逃脱的幻境。
不知这玩意儿是什么来头,也不知今日种种是否又是戚正在暗中捣鬼,他如此处心积虑,意欲何为?江槿月抬手拨弄着鬓发,双眼微阖,陷入沉思。
“八月初十,太迟了……”沈长明也将视线从血泪上收回,话锋一转道,“十五年前,谢淑妃颇得圣宠,又怀上皇嗣。宫里孩子不多,父皇欣喜万分,满宫上下不敢怠慢,只盼淑妃能顺利生产。”
看他神情郑重,江槿月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她静静望着他幽深的眼眸,脑海中大致有了猜测。
十五年前,巫蛊祸……
“只可惜,父皇满心欢喜地盼着,谢淑妃还是在八月初九那天暴毙于未央宫中,一尸两命、死状奇惨。父皇悲痛交加,下令彻查。”
“可无论如何拷问那些个宫女太监,他始终一无所获,未央宫上下都说当夜并无半点异动,也没有人进出寝宫。此事越传越离奇,逐渐被引到了鬼神之说上。几日后,王城来了个道士,说宫里有蛊气。”
“道士……”江槿月垂眸沉思,现下只要提到道士,她就不自觉地想到戚正。
“若只是道士也就罢了,连钦天监都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是故,父皇下令搜宫,势必要将那个行巫蛊之术的人揪出来。宫中人心惶惶,生怕因此获罪。直至,奉命搜查瑶清殿的太监,在乱红亭下挖出了写着淑妃生辰八字的桐木人。”
巫蛊之祸,果然如此。事到如今,江槿月才明白那两个宫女到底是何意思。
她踌躇半晌,斟酌再三才道:“倘若仅凭诅咒就能要了他人性命,天下岂非早就大乱了?更何况,倘若真是德妃娘娘所为,她为何不将桐木人毁去以绝后患?此事漏洞百出,难不成就凭一个桐木人便能随意定罪?”
“是啊,就是凭一个桐木人定的罪。整个瑶清宫的宫女太监都被处死,至于我母妃嘛,父皇说她得了失心疯不宜面圣,从此被禁足,无诏不得外出。”沈长明说罢,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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