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都能养得又白又胖，小姑子厨艺肯定不赖，刘玉群不客气，赶紧将围裙脱下来给她穿上，自己坐到灶膛前面烧火。
宋芸系好围裙，衣袖卷起来，露出一小截细白的手臂，不慌不忙地将菜板上的碎肉分成了两份。
“就那么一点碎肉都给想想蒸了吧。”刘玉群职业病又犯了，把小想想当小猪仔喂。
“蒸蛋用不了这么多肉，剩下的做麻婆豆腐。”宋芸自有安排，再说肉放得多了，影响蛋羹的口感，得不偿失。
“麻婆豆腐里面还加肉啊？”刘玉群之前吃的麻婆豆腐就是麻辣味道的素豆腐，第一次听说麻婆豆腐里面还要放肉，“这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只是加了肉沫的汤汁会更鲜更下饭。”宋芸捞起煮断生的五花肉，冲一遍冷水，这样肉质更紧，肉皮也会软糯，切的时候也不烫手，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放盘里备用。
不仅说得头头是道，刀工也无可挑剔，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老手，刘玉群愈发期待小姑子的手艺，伸长脖子看宋芸炒回锅肉。
热锅倒油，待油煎熟后，爆香姜蒜花椒，然后倒入肉片翻炒散开，唐雪珍自己做的豆瓣酱，打开盖子就闻到了香，宋芸舀了两勺放进锅里炒出红油。
肉片一定要煎至微卷，但不是干焦状态，这样吃起来才不会油腻，而且带一点嚼劲。
蒜苗回锅肉的灵魂莫过于加一小撮豆豉，既能去除血腥味，还能提味增香，整个灶房都能闻到浓郁的肉香。
“妈妈，肉肉好香～”小想想闻到味儿找过来，扒在灶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望。
圆溜溜的小脑袋上面是另一个小脑袋，叠罗汉似的，宋小五学着小表妹妹的语气：“妈妈，肉肉好香～”
刘玉群翻了个白眼。
“马上开饭了，你们先去洗手，等会儿我检查，谁没洗干净就不准谁上桌吃饭。”宋芸说话仍是温柔，但语气里，不容任何商量的余地。
小想想最知道妈妈对卫生要求有多严厉，立马拉起宋小五去找姥爷洗手。
通常情况下，宋昌盛杀猪回来都会先眯一会儿再起来吃中午饭，但今天，女儿和外孙女到家了，他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看到外孙女从灶房跑过来，他连忙将双腿张开一些，这样小想想才更好抱。
小想想抱住宋昌盛的一条大腿，抬起小脑袋，“姥爷，倒水，洗手手。”
宋小五像一条小尾巴跟在小想想屁股后面，“姥爷，倒水，洗手手。”
宋昌盛脸一板，声色俱厉，“什么姥爷？叫爷爷。”
宋小五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乖乖改口喊爷爷。
“走咯，姥爷带想想洗手手去了。”宋昌盛抱起小想想，轻轻地往上一举，突来的失重感，小想想兴奋地咯咯笑，宋昌盛深受感染，跟着呵呵地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挤出来，显得和蔼可亲了好些，跟刚刚教训宋小五判若两人。
宋昌盛很细心，用洗脸盆倒了小半盆暖水壶里面的开水，又兑了一点冷水进去，亲自确认水温刚刚好后，才让小想想洗的手。
小想想蹲地上，乖乖地将两只小胖手伸进盆里。
宋昌盛站在她对面，紧张又担心：“烫不烫？冷不冷？”
小想想笑得大眼睛弯弯似月牙，“不烫，不冷，好温暖，姥爷棒棒。”
望着眼前的外孙女，宋昌盛想到女儿小时候，走丢的那会儿也就这么大点，小模样生得也好，小嘴也甜得很，而且很少哭，见人就笑，街坊邻居都喜欢逗她，跟一天天只会哭的宋子民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姐弟两个放一起躺床上，女儿不是睡觉，就是睁着大眼睛自己玩，大人得空了过去瞧她一眼，她就冲你笑，然后旁边的那个逆子无时无刻不在哇哇大哭，哭得宋昌盛心烦意乱，好几次想要把人扔垃圾堆算了。
一家子都喜欢女儿，尤其是自己老伴，走哪儿都把她带身边，没想到会出那种事。
宋昌盛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他杀猪回来，远远就听到自己老伴一边哭一边喊女儿的名字，撕心裂肺。
他跑过去，看到媳妇跪坐在大雨里，浑身湿透，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里写满了绝望。
他们找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晚上，唐雪珍病倒，高烧不断，睡梦里一直喊着女儿的名字。
这些年他们也从没放弃找回女儿，有次小儿子调皮差点弄丢女儿唯一一张照片，宋昌盛气急败坏地揍他的时候，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你？你个小王八蛋……
明显是气话，唐雪珍还是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宋昌盛也不是不喜欢小儿子，只是太想自己闺女了。
而且老听人说被拐走的小女娃，一般都卖不到好人家，小儿子在家吃肉，女儿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啃窝窝头。
一想到这儿，宋昌盛心里能好受吗？都怪他那天没有早些回家。
“姥爷，想想洗好手手了。”小想想喜欢玩水，但更喜欢吃肉肉，所以迫不及待地洗好手，坐等开饭。
她站起小身子，将两只刚刚洗好的小胖手伸给他姥爷求擦擦，天冷，白乎乎的小胖手冒着热气。
好一会儿，姥爷没理她，小想想靠过去，手上有水，她用小脑袋蹭蹭姥爷，“姥爷～”
宋昌盛应声低下头，看到小想想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杀猪回来，女儿跑过来抱住他喊爸爸。
宋昌盛弯下腰抱住女儿，紧紧地，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小声安慰：“小芸，爸爸回来了，不要怕……”
妈妈跟小想想说过，小想想是妈妈的女儿，跟小时候的妈妈长得好像的，为此，小想想高兴了好几天，她长大也能跟妈妈一样漂亮，在小想想心里，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类。
“姥爷，不怕，妈妈跟想想回来了，”小想想趴在宋昌盛的脖颈处，学着妈妈平时哄她的语气，“不怕，想想在，想想陪着姥爷。”
“哇塞，爷爷哭了！”宋小五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宋昌盛大喊，“妈妈快来看啊，爷爷哭了！”
宋昌盛一巴掌给他呼他头上，揪起他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仔似的，往洗脸盆前面一扔，“洗手！”
宋小五大气不敢出，听话地洗着自己的小爪子，一边洗一边对比自己和小表妹妹的手，他一定要把手洗得跟小表妹妹一样白。
*
听到小儿子在院子里鬼喊鬼叫，刘玉群透过灶房的窗格子望了眼，看到公公抱着小想想不撒手，对自己儿子爱答不理，刘玉群心里没有丝毫不舒服，甚至很理解老两口的心情，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想想跟小姑子走丢那会儿年纪相仿，公公婆婆正好弥补这些年对女儿缺失的疼爱。
“爸跟你说户口的事儿没有？”刘玉群随口一问，不是套话，纯粹关心。
宋家还没分家，十几口人都在一个户口本上，户主是唐雪珍，唐家早些时候是大户人家，在整个北城都排得上号，后来家道中落，唐家就只剩下一座四合院留给她。
宋昌盛跟唐雪珍结婚后，将村里的户口迁到北城，两口子生的娃随母自然也落在了城里面。
宋芸将刘玉群拿出来的两个鸡蛋打进瓷碗里，加少许盐，搅拌均匀后倒入温水，用勺子撇掉表层浮沫，最后用盘子盖严实放锅里蒸熟。
“不着急，下午先去医院看妈。”宋芸另起锅炒肉沫，加两勺生抽，少量凉水，翻炒入味，再倒入勾兑好的红薯粉，煮至浓稠，铺在蒸好的蛋羹上面，一碗鲜嫩爽滑的肉沫蛋羹就这样出炉了。
宋芸用洗碗布托住瓷碗底部，将肉沫蛋羹端到堂屋的四木方桌上，刘玉群跟着端上麻婆豆腐和蒜苗回锅肉，还有一大铁盆的酸菜粉丝汤，菜色很丰盛。
小想想在宋昌盛的帮忙下坐上高板凳，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桌上的肉沫蛋羹，她最喜欢吃妈妈做的肉沫蛋羹了，又滑又嫩，跟她的舌头捉迷藏似的，咻地一下就躲到了她的肚子里。
“快吃吧，”宋昌盛将肉沫蛋羹给外孙女推近些，又怕烫到她，用手挡在中间，犹豫了问了句：“想想要姥爷喂吗？”
第11章
宋家十几口人，因为工作日，大人都在上班，刘玉群今天请假，几个小孩放寒假留家里没人照顾，从唐雪珍住院那天起就被送回了各自姥姥家。
还有一个大人，小孩子德行，这会儿还在睡懒觉。
是以，今天只有五个人吃饭，宋芸跟刘玉群在灶房盛饭，宋小五还在院子里洗手，堂屋就小想想和她姥爷两个人。
小想想都快馋死了，但谨记妈妈的教诲，两只小胖手乖乖地叠放在身前，“想想长大了，可以自己吃饭。”
“这样啊，”宋昌盛有些失落，拿起小想想的木勺递给她，“这碗蛋羹都是想想的，想想快吃吧。”
“妈妈说了，好吃的大家吃才更好吃，想想要等妈妈他们一块吃。”小想想小手托起腮帮子，望眼欲穿，“姥爷，小舅舅起床了吗？想想都饿了。”
“不管他，我们先吃。”宋昌盛提到小儿子就来气，多大一人还没三岁小娃娃懂事，要不是亲生，他早就把人扫地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