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说了很多,无非是训斥了自己的残忍无道,又说了几句什么注意身份,注意自己的地位,哈德森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他想听的明明是父亲对自己的关怀,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场面话。
就连这么久没见,父亲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长高了。
哈德森对国王彻底失望了,在皇宫里他无依无靠,再也没有了盼头,在外面大雪纷飞的时候哈德森想起来母亲寄过来的信。
他思来想去,选择了一个不下雪的天乘坐马车回到自己的家。只是和过去不同,街道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路边的商店及餐馆都挂上了结业的牌子,门窗上结满了蜘蛛网。
哈德森不知道,自己在皇宫享福的日子里,外面正在被寒潮所折磨,死去了成千上万的人民,他们的人生永远停止在了这个永无止境的冬天里。
哈德森头一次感觉到了紧张,他推开自己的家门,没有亮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一股怪异的味道在家里弥漫着,好像是一种药的味道,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里面轻声咳嗽着。
是母亲,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干枯的手臂垂了下来,如果不是她还在咳嗽着,哈德森会认为她已经死去。
哈德森捂着鼻子走到了母亲旁边,母亲双眼涣散,好像已经病入膏肓,是怎么生病的,又是生什么的病,哈德森并不了解。
但是看到自己的母亲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哈德森感觉自己的内心揪成了一团。
就算母亲做了再多错事,她依然是生育自己、养育自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母亲。
哈德森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母亲的手背,母亲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化成了几声咳嗽,她的呼吸声很大,好像肺部在努力运作,但已事与愿违。
“不要碰她。”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个女孩手里抓着一个袋子,她满眼敌意地看着哈德森,从身心都戒备了起来。
哈德森一愣,这个女孩他不认识,但这个女孩长了一头金发,模样又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萨马拉了。
“是萨马拉吗?”
“我不认识你,不要叫我名字。”萨马拉气冲冲地推开了哈德森,她旁若无人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些黑色的液体,垫高了母亲的身体,又托着母亲的头,让她能够顺利地喝到那黑色液体,黑色的液体有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哈德森没忍住有些反胃,想来屋子里弥漫的味道应该就是来自于这个奇怪的液体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在皇宫享福不好吗?是来看我们死了没有吗?”萨马拉连珠炮似地把问题抛向了哈德森。
语气里都是对哈德森的不满,哈德森离开的时候萨马拉还小,自己的妹妹也不一定记得自己,一想到这哈德森心里柔和了不少,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他们是真真切切有着血脉的联系。
“我收到信了,来看看母亲。”
“哦,是吗。我写信给你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吧?”萨马拉顿了一下,“现在看完了,你可以回去了吧,我们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也没有什么要跟你说的。”
“那你不是写信过来要我来看你们......”
“如果你及时来看的话,母亲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你现在也看到了,她的状态已经半死不活了,可以了,我们不想与你扯上什么关系,因为你母亲才会被所有人都指指点点,让母亲受到了巨大的心灵创伤,拒绝和我们说话,因为你父亲才会去皇宫里求情要你回家,被侍卫打了个半死,重伤在家最后因为伤口感染死在了痛苦之中,因为你我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负担,应该死掉的是你,不是我的父亲。”
那个终日在喝酒的父亲,从来不正眼看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求情要自己回家,他是爱着自己的吗?不可能,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能够很多钱回来让他喝酒,所以才会去到皇宫里,活该,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死掉才对。
哈德森的脑海里尽是父亲殴打母亲的画面,父亲的表情有多么的可怕冷漠,他一分钟都没忘记过。
萨马拉用着自己所有的恶毒,传达给了自己的兄长,所有的怨气都已发泄出来,但是还不够,萨马拉心里有了更大的欲望去作祟,如果哈德森能够表现得痛苦一些,这样才能补偿这几年来的自己。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去向其他人证明母亲不是使计怀上了你吗?”萨马拉一字一顿说道,每一个字都浓缩了巨大的恨意。
哈德森的内心瞬间产生了一丝动摇,这件事是他内心最大的结,是他永远跨不过去高墙,是他的伤痛根源。
萨马拉的嘴角逐渐上扬,她继续说着,想要肆意折磨眼前的人。
“国王强/奸了母亲,并且迫使母亲自己承认是母亲的错,母亲怀上了最怨恨的人的孩子,还不得不把自己的爱分给他,看着这个人长得越来越像国王,心里却备受折磨。”
“如果没有生下来的话,母亲的人生应该轻松很多吧?”
“如果你不存在的话,母亲和父亲应该就不用背负那么多了吧?”
“萨马拉,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哈德森皱起了眉头,“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吧?我问过母亲,她承认了是自己......”
哈德森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询问母亲的那一刻,母亲虽然面带着笑容,在她的眼里却埋藏着深深的痛苦,那是年少的他所无法发现的细节,现在已经学会在皇宫里察言观色的哈德森,应是能够读懂母亲真正的回答。
“我不相信!”哈德森捂住耳朵,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都是这么说的,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是真相,是与哈德森牢牢锁在一起的铑铐,是他的心魔,是他最大的敌人。
如果要推翻的话,那代表着过去他也认同了敌人,参与了霸凌母亲的一行中,他也曾亲手把刀捅入母亲的心脏,并自以为是地怨恨着母亲。
萨马拉如何才能不恨自己?她虽然小,却已经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咸。
“母亲,亲口告诉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哈德森用力摇晃着呆滞的母亲,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得到答案,母亲的瞳孔放大了,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萨马拉就这么站在旁边,看哈德森在那里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她打从心底地笑了,发自内心地说道。
“这个破烂不堪的世界就这样毁灭掉就好了。”
哈德森彻底变了,他不愿再相信他人,他戴上了面具,随时带着和善的微笑,在微笑的后面是他冰冷至极的内心。
不去相信的话,就不会被欺骗。
他开始频繁地去接近国王,国王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的人,是挥手就能决定他人性命的权力中心。
如果自己能够继承王位的话,就没有人会再嘲笑他的血统了。
就算国王不愿意承认,但哈德森依然是与他血浓于水,无法分开。
后来,国王急病攻心,皇宫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国王在病危之际,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词。
曜石,曜石,曜石。
哈德森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能够得到曜石的人才有资格获得王位,就算格温维尔继承了王位,如果她不能解决这几年来的灾害难题,那她也无法安稳地坐在那王座上。
于是他开始大量地收集关于曜石的情报,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无法逃避他的双眼,那个来访卡林恩特王国的名字也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劳伦斯,帝国,曜石。
哈德森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萨马拉的眼神,她是怎么大声笑着嘲笑自己,眼泪却又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下来,他曾经幻想过要给予妹妹一个快乐的童年,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止步于幻象。
过去的罪孽已将他们两家人的命运都牵连在一起,他们已是深深陷入了泥沼当中,不得自拔,不得自救。
母亲到底是真的被害,还是想要借着哈德森一步登天,哈德森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哈德森想要复仇,想要把这个国家给搅个天翻地覆,在送葬国王的路上,他久违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但在那之前,哈德森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他需要更多帮助,他迫切地需要一些能够帮助他的人,至少能为他所用。
哈德森把目光放在了黑暗的街道里,在那里有着世上穷凶极恶的恶魔,也有着苟延残喘的野狗,哈德森想要把这些人纳入自己麾下。
于是他遇到了塞勒斯,一个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诞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的孤儿。
他与自己一样有着深不见底的眼眸,哈德森只需要一瞬便能感觉到塞勒斯会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他亲自来到了肮脏的街道里,用蛮力控制了这匹不羁的野马,无论如何,塞勒斯的眼睛里都有着他人所无法熄灭的火焰,哈德森甚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些与自己相似的人,对着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与不满,眼里的火焰能够烧毁每一个角落。
只是在让这匹野马驯服前,哈德森还需要做一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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