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饱览,敢惹她的,估计只有沈禾风的儿子了。
赵丞眼神一凝,视线缓缓掠过叶萦萦的头顶,有意无意看向不远处那个淡定到连头发丝儿都不怵的男人。
阚冰阳白衣长衫,黑裤黑鞋,领口带着褶痕,一看就是被用力揪扯过的。
依着叶萦萦那个性格,昨天,怕不是师徒二人直接打起来了?
哎哟,这可错过了大好的镜头!
不过没事,后期素材慢慢剪辑嘛,没槽点也能东拼西凑,观众的绝技就是断章取义。
赵丞递了一杯矿泉水,压低了声音问:“阚公子,还好吧?”
他目光在领口,阚冰阳看得见。
接过水,没喝,喉结一滚:“嗯。”
他好不好,心中有数。
昨夜,他辗转难眠,睁眼闭眼想着都是早上打她手心板的一幕。
小姑娘年龄小。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白嫩嫩的,两只手除了弹琴留下的茧,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指关节都是柔的。
跟他长期接触福尔马林和拿解剖刀的手对比起来,简直霄壤之别。
可他似是一股无名火压在胸口不上不下,既怨自己,也不悦她跟着吴炫在外面厮混不归。
他当然说不出口心中的那股酸味。
也根本不会承认。
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而已,于他而言,不至于。
思及此处,他终于合眼闭目。
好不容易困意席卷,却有人来无故敲门。
晏清的小徒弟,扎双丫髻的小道姑唐茵,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叶萦萦,一直没有下山
她本来就憨,急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脸都酱红了。
“阚、阚师伯,那个叶师妹刚才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话音刚落,阚冰阳陡然一愣。
回想起叶萦萦今天的表现状态,被他打了手心之后,可以说一蹶不振。
跑了,也正常。
他头都大了,但没办法,这担子撂他肩上,也不能坐视不理放任不管。
叶萦萦名堂多得很,万一搞出什么幺蛾子,他可不想名堂变灵堂。
他咬着下颌问:“她去哪了?”
唐茵唯唯诺诺:“后山,那条小路。”
等他到了后山小路,找到叶萦萦的时候,这小姑娘也没跑多远。
她聪明得很,轻装上阵,除了手机什么都不带。
也是,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负重前行”。
见到他,叶萦萦先是吓得猝然一颤。
毕竟这大晚上,猛地见着个白衣长衫的,不管死的活的,没吓得溘然长逝都是好的。
可等她看清,第一反应就是坐在那哇哇大哭。
她一哭,水花般,直接浇灭了心尖上燃着的一簇火。
“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在同一个坑里翻两次船。”
阚冰阳走过去,将她从石阶那个坑里捞出来。
叶萦萦踉踉跄跄,一个劲地擤鼻子,夜晚霜重,她脸颊也冻得通红。
也不知道是因为跑不成,还是因为见到他更委屈了,她反抗得厉害,劲儿也够大,跟只八爪鱼一样扭曲着往后躲。
阚冰阳双目微眯,低头看她,冷声道:“再跑,小心你的腿。”
叶萦萦噘着嘴,一双眼睛像在泉水里滚过,既怨愤又不甘。
“你敢!”
嘴巴硬得很,眼泪却脱着线。
阚冰阳耐心告罄,“叶萦萦,我不想说第二遍,现在,立刻,回去。”
叶萦萦雷打不动,恨得牙痒痒地盯着他。
坦白讲,其实他也就打了她两次手心板,平时对她也是客客气气。
可俩人就跟阴阳八卦图似的,相对相冲。
无解。
换了个方式,阚冰阳放缓了语速问:“你爸爸答应你的车,还要不要了?”
她依然不退不让:“不要了。”
“……”
行吧,只能哄了。
迁思回虑,终究是他先低头妥协。
阚冰阳将她抓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实在是无奈,“别哭了,过几天我带你下山玩吧。”
这话一出,跟水龙头关阀似的,汩汩声戛然而止。
“真的?”
暂且不说真假,至少是不哭了。
耳边清净不少。
“嗯。”
他说着,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不过他多虑。
不管受没受伤,总之叶萦萦是不肯再走路了。
她一身脏兮兮的,直接就往他怀里一钻,“我不走,我要你抱。”
小姑娘胆大妄为没羞没臊,阚冰阳也是束手无策。
回眸以往,喜欢他的女人何其多,但入眼的却几乎为零。
更何况,他还从来没遇到有女人跟他提出这种“非分之想”。
他看着她倔强的神情,不觉哑然失笑。
默了片刻,道:“叶萦萦,你真是蛮不讲理。”
话虽如此,他却没推开她。
男人的胸膛暖暖的,微露锁骨的领口上方,是上下吞咽的喉结。
滚动着,不歇亦不停。
两个人此刻都是悸动。
无人知也无人晓。
给了根杆儿,叶萦萦自然顺着往上爬,揪着他的领口怎么都不撒手,“我要是讲理也不会参加百天这种变形记节目了。我不管,你不抱我,我就不回去。”
她横得不了。
可这石阶路根本没法抱着走,明摆着不是撒娇。
而是为了变着花样整他。
他先好言劝:“你没伤着,自己好好走回去。”
叶萦萦不依不饶,攥紧他的领口,吊着他的脖子,“我不,你抱我回去,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跟我道歉!”
抱她可以,但是道歉就是无理取闹了。
明明不守规矩的是她,和吴炫喝得通宵达旦连回山的路都快找不到了,怎么就变成要他道歉了?
他是没哄她还是没安慰她?
就算打她一戒尺,那也是合规合矩。
阚冰阳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用力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自己走!”
说完,他掉头朝山顶走去。
叶萦萦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都直了。
“喂!你不管我了?”
“……”
“阚冰阳!”
“师父……”
声音软软的,听着骨头都酥了。
男人不为所动,头都不回。
叶萦萦没料他这么“绝情”,但看着这周围竹林密布,风吹窸窣,影迹无踪。
瘆得慌。
“你个阎王……”
她只能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又自己走了回来。
-
拍摄其实也无聊,每日重复,大家逐渐都散漫了。
就连叶萦萦和吴炫有的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拍摄还是在闲玩。
面对镜头的懈怠,面对紫灵山的困倦,其实是一样的。
叶萦萦是个记仇的人,还喜欢新仇旧恨一起算,她不好好配合拍摄,也没人敢吱声。
阚冰阳更是懒得管她,随她去了。
然而在赵丞和其他人眼里,却是能看到她肉眼所见的变化。
变得沉默,话不多,金口难开。
甚至坐在那直愣愣看着她那个冷冰冰的师父,也能看个半晌。
两个人仿佛达成了一个不约而同的共识。
冷战。
这下,连褚施都看不懂了。
他喊来阚冰阳,说道:“她毕竟是叶明诚的独生女儿,得过且过。”
这话不像劝慰,反倒像劝诫。
阚冰阳沉吟:“她不服管教,和吴炫偷偷下山,彻夜不归。”
原来如此。
褚施恍悟在心。
虽说阚冰阳是沈禾风的儿子,就连整座紫灵山都属于他,但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阚冰阳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清楚得很。
清楚,却不点破。
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阚冰阳的肩头,“她年龄小,多让着她点。”
其实,坦白而言,阚冰阳也是想让着叶萦萦,可却不想件件事情都顺着她。
尤其是和吴炫之间近乎没有距离的交流。
他都能看得出来吴炫喜欢她,怎么她就不知道要和吴炫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呢?
还是,她也喜欢吴炫?
奇怪的心理莫名作祟。
“好,我知道了,有些方面,我会多注意一些的。”
褚施从眼底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徒儿,从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到眼神里的细枝末节,他都一目了然。
他笑笑,不语。
千年的冰,需要一簇三昧真火。
撩着撩着,就燎着了。
第14章
接连几天,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没有缓和的迹象。
更不用说冰释前嫌的转折点了。
不过叶萦萦也算是配合,镜头前,她尽量老老实实不卑不亢。
一口一个“师父”。
循规蹈矩,有礼有节。
简直就是一个大进阶,爹妈看了感动落泪系列。
可她分得清镜头和现实。
一旦摄制组收了工,她就对阚冰阳爱理不理,甚至完全不理。
其实叶萦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生气,她以自己的方式跟他低头撒娇了,但是呢,阚冰阳连台阶都不给她下。
失落感接踵而至,除了应付摄制组,她几乎都不跟阚冰阳说半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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