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瑶听明白了:是这几个人出了问题,以为是她马甲瑶霁的手笔,而城主就像是救世者一样从天而降,帮他们延缓困境,博取了他们的信任。
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城主大人的身上。
但一片混战中,那被四个护法视为“救世主”的面具人城主仍是站在那里,无论是骨鸟的灭亡,还是手下护法面目暴露,都没有激起这人一点波澜。
这样的人——救世主?
沈依瑶不信。
迟迟等不到城主大人出手相助的首城城主又发出一阵哀嚎,那原本泛出狂热的双眼被两片莹莹的莲瓣覆上。
季淮玷持莲花灯:“眼神不好,留着这双目也没什么用处。”
他那幽深的眼眸看向沈依瑶,虽未多说一字,但沈依瑶也明白,这种卑劣的技巧,“反派”也看不下去。
“女主”季淮清更是觉得他们可笑,将那长寿糕的原理以最简洁明了的话,剖析给这四位护法听。
可他们听不进去。
季栀虽然战力有限,但她听着,也彻底明白,这长寿糕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忙拽着小锦,两人在混战的间隙,趁着底下狂热的信徒居民们尚且在观望之时,指了指那瓷缸灵釜下的幽微的火苗。
小锦是锦鲤妖,瞬间明白过来,鼓着腮帮子,直接吐出小河一般涓涓的细流。
不仅把这火苗浇灭,还以水系妖修的灵力,将那底下持续供火的阵法也破坏了一小角。
她刚才听了许多,也很生气。这吐了水,灭了火,心中仍是窝火,干脆又冲着那首城护法的脸,吐了个大泡泡。
小锦生活在海中,吐出来的水也带着咸,与那伤口撞上,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在伤口处撒盐”。
首城护法这下子可没精力再发表没有三观的言论,疼得完全直不起身子。
其他三名护法与其同病相怜,但他们已经长久地生活在靠着骸城城主和长寿糕构建起来的虚假繁荣与实力上,对上季家几人,明明修为占了上风,却完全不如季淮铮他们游刃有余。
沈依瑶踩着首城护法的身体,径直走向那笔直得如同一根桅杆一样站着的骸城城主。
身疾如燕,一把拽起那准备逃跑的城主的领口,将这面具人踢翻,以剑对着对方的灵府,单手去扯那五官夸张又令人震悚的面具。
凑近了,才发现,那面具原来与黑兜帽以及黑袍本是一体,沈依瑶不得不多用了几分灵力,才将这些一口气扯下,扔到一边。
她倒抽一口冷气——
骸城城主倒真算得上是人如其名,竟是一具骨骸——不,不是一具,而一具半。
一具完整的五六岁大小的孩子骨架,小小的脚下,又踩着成年人的腿骨,使得这位城主大人看上去十分高大。
那小孩子的下颌骨开开合合,明明只有一具白骨,发出来幼儿的声音:“毒妇——!”
它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气得狠了,整个身体的骨架全都在抖个不停。
因此,那尾椎骨上多出来的短短一截,像是尾巴骨头一样的细小玩意也终于显露在沈依瑶面前。
沈依瑶拿着剑的手一顿:
作为瑶霁时,她见过琴鸾的亲子,那孩子的尾椎骨处,也多了短短一截——难道……?
那行动不便的骸城城主趁此机会,赶紧召唤回黑袍以及獠牙面具,再次全副武装起来。
此时,他以洪亮的嗓门,发出成年男子的声音,响彻整个骸城:
“被选中的女修对本城主不敬,本城主决定——谁能杀了她,便能接替首城护法之职,长寿糕予求予取!”
倒在地上已经疼得难忍的首城护法一阵恍惚,完全消化不了他效忠的城主扔下的重磅信息,踉跄着就要爬过去,问个究竟。
而得了城主亲令的信徒居民们却欢呼起来,境界高的争先恐后地挤上祭台,修为低的紧随其后——他们倒是没有做着一步登天的梦,只想浑水摸鱼,混两口那长寿糕。
季栀和小锦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用力,将那瓷缸灵釜干脆掀翻!
一时,能有大半的人转而奔向祭台下方,像是鬣狗嗅到腐肉,围在下面撕扯成一团。
可祭台上,还是有不少人冲着沈依瑶过去。
沈依瑶身下,已经披上黑袍的城主桀桀笑着,又换回那幼童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虽然这些人修为算不上极高,但胜在人数多!这一回,毒妇你必死无疑——!待你死后,我要炼化你的肉身,重塑身体,将你的骸骨继续压在这骸城之下,让你成为神志不清的孤魂恶鬼,永世不得超脱!”
那骸城城主的声音越发低沉:“这里,本就是为你选的埋骨之地……今天,你也算是能‘重归故里’了,瑶霁!”
确凿知道她身份又怀有如此恨意的,除了琴鸾,不做他想。
他这恨意,大概也是子承母业。
但眼前这幼童骸骨应当算是上一个世界里男主淳奚和女主琴鸾的爱的结晶,不说是天选的气运之子,运势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到底遭遇何种变故,以至于他化为这样白骨,又如此怨气冲天?
如果能从他口中套出一点信息,想必也能多少解答她内心关于淳奚和琴鸾分道扬镳彻底BE的疑惑,她也能知道,为什么自己这好好的一个炮灰女配,又多了个复仇对象的身份。
念及此处,沈依瑶倒是没有一剑要了这骸城城主的命,只将那不属于他的腿骨砍下。
在他透骨酸心的尖叫声中,扬剑,转身对上身后如同百鬼出行一般的众位仙修、魔修和妖修,他们的目光简直就像是要把沈依瑶撕成碎片一样。
季淮铮他们仍在与剩下三位护法缠斗,季栀和小锦准备凑过来帮忙。
但沈依瑶对着她们摇了摇头,淡定地从芥子袋中又取出一柄剑,双手一齐挽了个剑花,笑了笑,神安气定:“别担心。”
手持双剑,冲入那密密丛丛的人群之中!
除了迟钝的季栀和小锦,其他三人早已有所推测,厮杀之中还是忍不住频频仰头,看向那不断传来痛苦呼声和筋骨挫裂之声的上空。
夜色里,一切本就晦明难辨。
唯有那双剑萧飒的寒芒如同永夜双星,能让在黑暗之中的人感到一丝安宁。
乌压压的人群已经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部分。
此时,云破天惊,阴阳八卦阵浮在半空,登时又有一群人无法抗拒地被这阵法纳入其中,转眼,那阵法又像是丢赃物一般,将他们扔向远方。
顺圣仙人握着八卦阵盘的手还微微有些抖,直到看到沈依瑶一缕灵动的倩影,那张因为焦急而起伏甚大的胸口,才缓缓地平复下来。
顺圣仙人将本命的八卦阵盘往身后挪了挪,不让沈依瑶发现自己失态,试图稳住自己世外高人、季家家主的形象。
虽然他姗姗来迟,但他目前出现在沈依瑶面前,高大上的形象可不能丢。
顺圣仙人一边清理着那些碍眼的隐君子,一边构想着可能出现的场景,打着台词腹稿。
总算将那按碍眼的蝼蚁都清理的差不多,看见穿着曲尘色长裙的沈依瑶。
她半边衣服上都染了血,顺圣仙人当即又忘了自己在心中准备好的属于世外高人的台词,怒火之下,那八卦阵震烈起来。
心中那些给自己设计的气势满满的台词,顿时被顺圣仙人抛到九霄云外,他一掌挥开试图从背后偷袭沈依瑶的一个妖修。
万语千言,最后也不过都化为最朴素的一句:“沈姑娘,你没事吧?”
顺圣仙人说完,有些懊恼。
他作为为数不多的渡劫境的仙人,怎么能说出这样平淡的话?显得自己仿佛没有信心似的。
沈依瑶抬头,冲顺圣仙人笑了笑:“我没事,多谢仙人出手相救。”
罢了,沈姑娘笑了,也就没事了。
顺圣仙人心情大好地将那围过来的一人修一魔修随手掀到千里之外,又解释:“方才本尊在朱雀门,看到了身形像是淳奚的家伙,于是跟了上去……”
没想到,对方并不是,只是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看走了眼。
“是这骸城城主擅长伪装,迷惑人心。”
到底是琴鸾的亲子,制作出他父亲淳奚仙人的幻象,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无怪顺圣仙人被骗。
“好在,本尊来得还不算太迟。”
“正是——多谢。”
顺圣仙人与沈依瑶看似闲聊,但两人并没有如同木桩一般一动不动,傻乎乎地寒暄。
他们将后背交付给对方,默契地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信任,迎上那些前赴后继的痴心妄想者,让他们滚到远方,好好清醒清醒。
待沈依瑶以剑气斩断眼前显犯了隐病的金丹境魔修的狼牙棒时,她与顺圣仙人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季淮铮、季淮玷、季淮清三人也合力将那三名护法打倒在地,器修季淮玷以特制的锁链把他们与首城护法捆在一块儿,几人已经逼近那重新戴上面具的骸城城主。
骸城城主修为也有大乘境大圆满,但三人已经发现了这骸城中人的特点:
所有人的境界与实力并不匹配,好像他们的境界只增加这些人的寿命,并不会像外界的提升境界一样,令修者得到全方位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