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踹闹出来的声响并不比他说话的声音小,但被架着的那人愣是一声不吭,仿佛哑巴一般。
沈依瑶听着都觉得疼,忍不住开口:“没想到季家普通弟子还有刑讯逼供的权力。”
季淮铮轻咳两声:“此举不妥。”
站在左边那人抬起头,喃喃:“淮铮师兄勿怪,我也是关心季勇师兄的伤势。方才见着小栀师妹,她说她来送能鉴定魔气的五铢草。我本就疑心季勇师兄受伤另有隐情,便在周围探查,果然,就抓住了这可疑之人……!”
沈依瑶听见“小栀师妹”四个字,条件反射地,就觉得大事不妙。
再仔细看——
那“可疑之人”,以墨色发带将青丝竖起,即便被压着肩颈,脊背仍绷直。
仿佛感知到沈依瑶的视线,那“可疑之人”挣扎抬头。
果然,是季淮玷。
即便青丝散乱,但那张因为过分苍白而显得阴鹜的脸,沈依瑶不会认错。
那抓人的弟子振振有词:“夜色已深,季淮玷这家伙不待在碾玉阁却出现在我们纯钧阁,而季勇他又恰好受伤,一定是……!”
那弟子还是顾忌沈依瑶,没把后半段关于季淮玷身世的流言给挑明。
但在场的人,心如明镜。
此时无声,胜似有声。
季淮玷扯出一个讽刺的笑,笑意未达眼底,在这夜色之中,更显阴郁。
他开口,却不是辩解,而是发出“呵呵”冷笑。
竟有几分苍凉的意味。
沈依瑶瞧着,心中划过一丝不忍,站起身走到季淮玷面前:“你们放开他!淮玷师兄是来找我的。昨晚淮玷师兄的东西落在青霄院,他白日提过,今晚要找我来取,只是事出突然,我来了纯钧阁,所以淮玷师兄才跟来的,对不对?”
沈依瑶飞快地眨了双眼,给季淮玷送去暗号。
季淮铮和季淮清两人都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小动作,但两人的目光却裹挟着探究之意,似乎要将做着“见不得人交易”的沈依瑶和季淮玷一一看穿。
季淮玷那阴沉的脸色缓了缓,他形状姣好的薄唇微张——
门被一股极为霸道的灵力推开,穿着綟绶色长袍的男人径直走入。
他手中把玩着一根褐色长鞭,长鞭一甩,那架着季淮玷的两名弟子便仿佛被两只大手提溜着,扔向两边。
语气喜恶难辨:“季淮玷。”
作者有话说:
季栀就是真原女主,至于她是真坏还是真蠢,就等之后揭晓吧~~
走过路过,收藏一下下嘛,比心~~
第16章
沈依瑶粗略估计,来者应该有元婴中期的修为,算得上修真界中的凤毛麟角。
他长得不显老,却也算不上年轻,正气凛然的五官上多少带了点岁月的纹路,只可惜,这张五官出色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季淮铮和季淮清已经起身行礼:“故墨真人。”
沈依瑶忙跟着问候,弯腰低头时,却瞧见那故墨真人的墨底麒麟纹的靴子已经到了跟前——准确地说,是到了季淮玷的跟前。
却不问季淮玷,而是问那两名已经被他掀翻的弟子:“为何抓他?”
两人默不作声。
故墨真人放了几分元婴期的威压,那两名不过炼气期的弟子顿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匍匐在地。
“本座问,为何抓他?”
两名弟子哆哆嗦嗦,交换着眼神,却一个也不肯开口。
“他们觉得我是魔修。而季勇受伤,据说和魔修有关。”
两名弟子脸贴着地板,以可笑又诡异的姿势看去——说话的,竟是季淮玷。
他说的没错,但——
“真人明鉴,我们只是看淮玷师兄忽然出现……”
此刻说这些,不过欲盖弥彰。
季淮铮见师弟们卖蠢,不得不站出来:“是纯钧阁弟子行事莽撞,错待淮玷师弟。晚辈责无旁贷,必严惩他们,日后定严加教诲,望真人海涵……”
不愧是男主,还是很有担当。
不过——
“若是诚心道歉,为何不对着淮玷师兄说呢?”沈依瑶作为唯一一个局外人,笑道,“淮玷师兄才是苦主呀?”
已然站直的季淮玷看向沈依瑶,目光幽深似海,波澜暗起。
季淮铮身形一僵,转向季淮玷:“淮玷师弟,多有得罪,抱歉。”
季淮玷:“……无事。”
故墨真人忽然开口:“不,有事。”
长鞭一扫,浓郁的灵力压着季淮玷冲他跪下。
季淮玷显然不忿,额角青筋暴涨,与灵压对抗的冷汗流淌,但终究此刻,仍是束手无策。
故墨真人:“你被当做魔修,可笑!”
系统离开的时候连人物身份都没有给沈依瑶揭露,遑论什么人物小传。所以,沈依瑶对现在事态的发展也是一头雾水,只好观望。
而故墨真人已经一鞭抽上季淮玷的脊背,结实一声闷响,鞭风更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血乌的痕。看着就疼极。
那张本来正气凛然的面孔,在沈依瑶眼中逐渐扭曲。
故墨真人怒道:“你是安鸾的儿子,怎么可能是魔修,可笑!”
“说,你不是魔修!”
“快说!”
故墨真人动作又快又狠,沈依瑶准备上前,但季淮清却拉住她。
那慈悲面上虽有不忍,但还是对她摇摇头,示意不要插手。
又是两三鞭子。
季淮玷被抽得冷汗直流,终于开口:“……我不是魔修。”
故墨真人这才收了鞭子,以灵力托季淮玷起来。又扫了一眼众人,重申:“季淮玷不是魔修!”
“魔修”一词大概已经成为这人的逆鳞与心魔,看样子,这故墨真人的心魔早已盘踞,道心远无法与之抗衡。
沈依瑶总以为自己待过那么多世界,应该见惯生死命数,但此刻,却也觉得这心魔入骨,以至于对季淮玷多有暴行的男人可恨又可悲。
看他这模样也能想象到,被他养大的反派季淮玷该受了多少委屈。
忽然,空气中,一股浅浅的血腥气弥漫开。
不是来自于她面前刚莫名受完刑罚的季淮玷,反而,来自身后——是季勇!
沈依瑶下意识转身,仍拉着她手的季淮清被沈依瑶这一股力带的一个小趔趄,肩膀撞上沈依瑶的肩,瞧着,竟像是两小无猜的有情人一般。
方才受了师尊兼养父几鞭的季淮玷眼中血丝更浓,季淮铮的目光也不觉冷下几分。
但发现季勇异样的沈依瑶并没有觉察,姐俩好地拉着季淮清快步过去,一道解季勇右臂上的纱布。
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完全没有得到治愈一样,血汩汩流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纱布染红。
季淮清飞快地取出药粉,洒在疮口上,又捏着季勇的下巴,令他吞下一枚丹药。
流血的速度逐渐减慢,伤口又开始愈合。
季淮清处理这一切的时候,沈依瑶就在旁边搭把手。
变故发生得太快,其他人的目光也尽数被这诡异的场面吸引。
季淮清是杏林阁白蔹真人的得意门生,即便有魔气影响,也不至于出现经手的伤口忽然崩裂如初这样离谱的事故。
但事情又确凿发生,且伤口方才崩裂,季勇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处处都透着点并不寻常的味道。
沈依瑶低头沉思,突然出手,将方才因为重新包扎而压在季勇右臂之下的五铢草给拿了出来,举起,映着光:“原来不是魔气,是诅咒。”
原本呈现出红色的五铢草,现在反而变成了伽罗色——只比这沉沉的天幕要明朗一点。
五铢草大半情况下是被用来鉴别和清除魔气,但实际上,这娇贵的五铢草还有一个特质:遇到诅咒,会先呈现出红色,继而变成伽罗色。
只可惜,无论是走修仙之路的人,还是因为血统或心境遁入魔道的人,都对诅咒一事不齿。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要折损修为与气数的方案,简直愚不可及。
除非是什么血海深仇,双方实力差距又极大,否则不会有人用上这样的手段。
至少,反派季淮玷是不可能作出这么赔本的买卖。
虽然接触不多,但沈依瑶觉得季勇为人只是有些自视过高,又极好面子,不至于有人为了私怨动用这么麻烦的方式去教训他。
那么,这诅咒出现在季勇身上就很耐人寻味了:要么,是有人失手,错误地加诸季勇身上;要么,是有人试图借此事嫁祸他人。
这他人的第一人选……
沈依瑶的目光透过那五铢草叶心的孔,锁定在也望向自己的季淮玷身上。
季淮玷的脊背仍是笔直,看着一点也没有理亏或心虚的样子,甚至与旁边的季淮铮有几分相似——都像是天道宠儿、气运之子、实力的代名词。
这有些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沈依瑶眨眨眼,很快将这想法抛诸脑后:除了倒霉催的总有无数人盼望着黑化变态的反派,谁至于这般苦心构陷?
故墨真人显然也觉得有人暗害季淮玷,长鞭一卷,将那五铢草从沈依瑶手中夺走,观察再三:“不错,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