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朝清自认为自己的逻辑非常自洽,就在她坐等沈均答应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死。”
这个问题就像是在说冷笑话似的,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只是她死的比较早而已。
于是,纪朝清回答道:“我也不想死,如果可以的话,我比每个人都想活着。”纪朝清说,“但是人生在世,总有不得已。我当年封印三族就是为了保护天下,现在还是。沈均,每个人活着都有方向,守护天下就是我的方向。”
纪朝清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心虚。
沈均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流露出一股与世隔绝的出世意味。
清冷疏离,如同触不可及的明月,又如同永不可攀的雪山。
见状,纪朝清不由得问道:“沈均,你就没什么想做的吗?虽然你失忆了,但是你不可能一直这样懵懂茫然,人生在世,总要找个目标往前走,否则会很痛苦。”
仔细想想,若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更不知道前路该往哪里走,一个人踽踽独行,好像现在死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人会难过。这样的感觉,应该也十分痛苦。
“我答应你。”沈均道。
成了!
纪朝清拍了拍马,溜溜哒哒的到了沈均身侧,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手。
“你帮我的第一件事嘛,便是晚上同我躺在一处睡觉。我身体被戾气焚烧,所以每夜都会疼得意识不清楚。我想你也知道这件事。”纪朝清的双眼亮晶晶的,“但是和你触碰之后便会有所缓解,所以还请你帮帮我吧沈均哥哥!”
沈均一愣,随即如玉的面上骤然生出一团红霞:“混账!”
纪朝清没有想到沈均竟然是这个反应,没来得及思索自己哪句话不对,只觉得他面如红霞的模样实在是好看,一时间竟然让她移不开眼睛。
第35章
沈均一路上再没和纪朝清说过一句话,每当纪朝清企图靠近沈均的时候,沈均都会驱马快跑,一副不想和她有任何交流的模样。
偏偏纪朝清此人就是个反骨仔,沈均越是不想让她靠近,她就偏要靠近,沈均越是不想和她说话,她就非说不可。
二人别扭了一路,终于在两匹马快累死的时候赶到了京城口。
纪朝清远远看去,便发现城门口有禁卫军重兵把守,来往路人极少,大多经过的人们面露恐惧之色,像是极为害怕禁卫军。
在纪朝清离开京城的时候,百姓们还敢大大咧咧的抬头看马车里的人,如今却是战战兢兢,这反差让纪朝清直接下马,
沈均也察觉到了异样,他跟着下马,二人对视一眼,便迅速找了个角落待着。
纪朝清用了两张符篆,将沈均和自己变了模样。
大季国每个百姓都有相应的鱼牌,鱼牌上详细注明了百姓的姓名与籍贯,还有相对应的数字编号,禁卫军将每个进出的百姓鱼牌都记录下来,让人根本没办法在鱼牌上面作假。
纪朝清与沈均二人趁着天黑,用符篆隐匿踪迹,悄无声息的翻墙进了京城。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往日里夜晚繁华的京城中,此刻几乎没有几个人,路过的路人们行色匆匆,整个大街上肃穆阴沉,让人无端觉得不详。
整个京城的夜晚中,没有几盏灯亮着。纪朝清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他们所在的大街上极为平静,但是她只觉得一股杀戮笼罩在京城的上空,周围好似血色弥漫,她甚至嗅到了那股血腥味。
纪朝清皱起眉,趁着符篆的作用还有效果,便带着沈均去了顾家。
顾家的门大开,门口没有一个人,站在外面往里面看去,只觉得里面阴气森森。
门口到处都是血迹,不难想像当时的场景是多么可怕。
这时,沈均突然道:“附近有杀戮。”
纪朝清和沈均快速赶过去,只见一家富贵庭院中,无数禁卫军在里面肃穆站立,站在最前面的是季铖德身边的一位侍卫。侍卫面前跪了一地人,为首跪着的是顾斐然一派的大臣。
一个禁卫军站出来,拿出圣旨,冷声道:“刑部侍郎左名峰,勾结叛党顾斐然,结党营私,为虎作伥,残害百姓,惑乱朝纲,按律当诛!”
禁卫军刚说完,那官员一家便嚎啕大哭起来。
禁卫军并没有给所有人伤心的机会,他们直接提刀便砍!
无论男女老少,无视他们的辩解与求饶,干脆利落的抹了他们的脖子,甚至他家里的狗都没有放过。
“党派之争瞬息万变,转眼间便能让立场对调,你帮了他们,或许明天死的就是小皇帝,到时候你怎么办?我们修仙一族不要插手这些事。”
拉住想要阻拦的沈均,纪朝清意识到,顾斐然刚死的这段时间里,季铖德一定开始大杀特杀,清除顾斐然的党羽,老弱妇孺绝不放过。
这样凶残的手段,只让纪朝清感受到,他可谓是……迫不及待。
这样铁血的手腕可不符合他以往的仁君风格,这样大张旗鼓的指使禁卫军杀进官员家里,干脆利落的定下罪,并不经过大理寺审查,直接利索的抹了官员的脖子,这样急不可耐的行动颇为冒险,肯定会导致百姓们人心惶惶,此刻若是顾家反扑,也未必不能成功。
莫非季铖德王八似的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第36章
二人一路来到了皇宫附近。
沈均道:“不能从正门进去。”
纪朝清:“季铖德疯了,他想来一次彻底的清算,我们未必不在其中,还有程矜之,她说不定也在清算范围内,我们去皇宫里找她。”
沈均点头。
季铖德此人心思诡谲,只要是凡人能用的阵法,他全部都在宫中用着。因为诛邪之战的缘故,纪朝清对仙、魔、妖、鬼族的阵法颇为敏感。但是凡人并未参与诛邪之战,因此纪朝清对凡人的阵法却并不了解,保险起见,二人弃马,一路小心挑着隐蔽的地方走。
兜兜转转浪费了一些时间,纪朝清终于到了程矜之的大殿外面。
纪朝清从窗户翻进大殿里,她刚好落在一处幔帐后面,正要往前走,却又意识到什么,回过身,纪朝清便看到沈均警惕站在外面,长身鹤立,并没有进来。
纪朝清低声道:“怎么不进来?”
沈均看她一眼:“我在殿外护着你。”
纪朝清先是顿了一下,继而突然意识到,沈均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爬人家姑娘家的窗户,他是万万做不得的。
她无语片刻,只好自己进去。
大殿之中燃着香薰,香薰的味道极淡,纪朝清闻不出来什么味道,她掀开幔帐,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内室之中。
只见程矜之正坐在床头,她像是正在做一件衣裳,满目认真,竟是连纪朝清靠近都未曾察觉。
“修仙一族的姑娘从不学这个,你是如何会的?”
程矜之被纪朝清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细针刺破了她的手指,一颗豆大的鲜血渗出,落在了她绣的衣服上。
程矜之眉头皱起来:“纪朝清!”
当年程矜之天真烂漫,性格娇纵,纪朝清每每惹了她,她便要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在纪朝清的耳边细数各种罪状,让纪朝清烦的要命,偏偏她声音清脆,躲也躲不掉。
如今,程矜之呵斥的声音实在是羸弱,不过短短三个字,竟然引得她气短喘息。
纪朝清听着这呵斥声,心中无端生出了一抹烦躁:“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做这个干什么?”
程矜之并没有意外纪朝清换了一张脸,淡淡道:“大限将至,我总得做点什么,若是真的躺在床上到死,那我还不如现在便抹脖子算了。”
纪朝清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衣裳上面绣着龙纹,竟是给季铖德的!
纪朝清笑了:“顾斐然已死,季铖德在外面大杀特杀,所有威胁他皇权的人都死了,或许他下一个杀的就是你,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他绣衣服。”
程矜之是大国师,虽说前些年一直鼎力支持季铖德,但是这两年他二人的关系已经差到了连顾斐然都知道的地步。大季朝百姓推崇修仙之术,程矜之作为护国国师,若是此时倒戈顾家,利用顾家力量针对季铖德,然后推举宗室子弟坐上皇位,季铖德必定会陷入被动,被赶下皇位的可能性极大。
若纪朝清是季铖德,这两天必定会对程矜之下手,即使她已经快死了。
然而程矜之并没有因为纪朝清的话,而有任何的反应,她甚至还笑了笑:“他想来杀,便杀吧。”
听了这话,纪朝清咬了咬牙,她向来不爱管别人的事,别人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眼前的人到底是程矜之,是长清宗的人。纪朝清即使不想管也得管,这是她欠长清宗的。
她索性坐下:“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救你的命,季铖德是帝星,命格贵不可言,若是我杀了他——”
程矜之一顿,冷声打断纪朝清:“我不准!”
纪朝清眯起眼睛:“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你要阵眼,现在便来拿!我警告你,不要管我的事!你不准动季铖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