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阿参呢?”司靖没见萧参的身影,心中略感不妙。
“谁是阿参?先不说这个!霁师兄,你家那只小团子不见了!”小姑娘慌张不已。
她没有完成别人的嘱托,第一次出任务就闯下这样的大祸!!
若是换作其他时候,司靖毫不担忧,只是他很清楚,每年的这几天就是萧参虚弱之时,不能施法,只得幻化狐形,偏偏昨夜还被他封了听觉。
“莫急,你且将原委说一遍。”傅卿止知道萧参对司靖来说有多重要,哪怕心中不爽也出言安抚。
阿靖为先。
赤淼自知理亏,不敢怠慢,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的说出来,而后在一旁垂头自责。
原来傅卿止和司靖离开不久,赤淼抱着萧参便悠悠转醒。不见师叔和师兄,她便决定待在原地等着,自己不用到处跑,也免得他们回来找不见人,既方便又省力。
期间没等回他们,只等来一位老妇人。
老妇穿的破破烂烂,身上污秽不堪,一看便知是流浪从未停下的苦难之人,脸上尘土倒是不多,能辨清样貌。
她背后还背有一个婴儿,小小的,乖得很。
赤淼心生怜悯,给这对祖孙腾了片空地。
“小善人,有没有吃食?可否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一点便好。”老妇脸上挂着局促的笑。
赤淼摇了摇头,昨日那只野鸡已经被她给吃个精光,连骨头都扔了,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老妇人抱着孙子神色失望,却还是勉强地笑着同她说不碍事。
她突然忆起小时候,自己被拒之门外的模样。
可怜见的!
于是决定出去给这祖孙找些吃的。
老人家又是磕头又是感谢的,弄得她怪不好意思。转头发现小团子还没醒,于是便将萧参放在寺庙里,托付给这祖孙。
起初并无异常,却在她来到一个村子时,周遭发生巨变。
明明烈日高照,却没有了明媚的阳光,天空黑得奇异。
仿佛一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赤淼往回赶时,不知怎的,周围蔓延开诡异的雾气。
她困在雾里许久,正一筹莫展,又突然散去。
待返回寺中,祖孙二人连同萧参一并消失。
“如此看来,阿淼同我们入境的时间不同,所以并未相遇。”傅卿止猜测这幻境应可多层同时出现,互不干扰。
司靖表面沉默不语,心中却烦闷不耐。
此时大雾虽已散去,但天上异象未消,走的出迷雾,却走不出幻境。
幻境不难解,难的是若抛下萧参,她将永远被困于此。
虽在一处,非在一处,触而不及,视而不现,时正,空未正也。
既然如此,倒不如搅了这狗屁幻境!一步到位!
“乖徒,冷静些,嗯?”傅卿止一眼看破,上前握住他的手。
如若此时莽破,现实世界会出现动摇,这样的异象在人界难以处理,徒增烦扰。
司靖头一回听傅卿止带哄地语气,心中生起的郁气骤然断截,上也不去下也不来。
对视间,便知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脸色稍不自然,讪讪地收手。
既然如此……他便大发慈悲地放弃毁掉这里的念头。
“没错霁师兄,师叔很厉害的,肯定有办法!而且那个老婆婆和蔼可亲的,看起来不像坏人,说不准也是被这大雾吓跑了。”
“不像坏人?她将好人二字写在脸上了?”
赤淼摇摇头,刚要反驳又对上师叔的眼神,认命闭嘴。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萍水相逢,便这般信任,毫无防备之心,将来栽了大跟头可别找你师叔哭!”
小姑娘头一回被教训,脸皮子薄难免委屈,眼睛里的小珠子快要掉下来。但也拼命忍住,她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
偷偷瞟一眼师叔,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兄,心里更是难过。
她都知道错了,怎么师叔都不帮自己说说话!
傅卿止在赤淼出发前,给了她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的是蛊虫骸花的尸体。
如同它的名字,这蛊虫死后,尸体会像花一般散发奇香。不过这香气只能被同类嗅出,于是便被他当作追踪蛊。
此类蛊虫本性不争,又不具备攻击性,一心只求与同类共伴一生,近乎灭绝,世间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拥有骸花的人。
萧参与赤淼呆了一整夜,身上定会沾染香意。
他将赤淼身上的荷包隔绝,便从袖中放出活体骸花。
这些蛊虫在空中停滞片刻,成群而出,他们立刻追上。
三人弯弯绕绕又见鬼雾,竟再次来到那空无一人的鬼村,走过约摸八户人家,最后来到一间最偏僻的小院。
那是个不知该不该被称为家的地方,屋顶瓦片参差,窗上宣纸稀碎,大门摇摇欲坠,根本不能遮风挡雨。
刚到屋外,就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随着血腥气传出。
司靖一听便晓得,那是他家小狐狸!
来不及思考,他破门而入,当即将老妇拿着刀子的手给生生折断,接着掐住脖子往外一甩。
老妇人像一块破布在空中飞过,跌倒在赤淼的脚边,手臂上骨头横出皮肉,让她疼痛万分,呼吸不畅。
她缓了口气,颤颤巍巍地伸出另一只手,也顾不得眼前是谁,便开始求救:“菩、萨……救命,救……救我。”
“你敢救她,我连你一同灭了。”司靖的声音轻轻飘飘,却十分瘆人。
见她躲去傅卿止身后拽着那雪白的衣袖,心中不满爆发。
三人同行又变成两边对峙。
此时萧参被他抱在怀里,身上被血染成红色,再一瞧,半身皮毛肉眼可见的已被分离,松松地披在身上,尚未被切下,只是脑袋低垂仿佛生命不再。
她今早醒来时,自己正被一个老妇人捏着后颈,左看右看,不识一人,不熟一物,清醒过后,发觉耳亦不能听。
稳住心神,决定走一步算一步,结果这老妇拿着刀就开始削她的皮。
九渊使者何曾受过这般虐待,如今被一个凡人折腾,又无法阻断痛觉。若是她能化成人形,定将这毒妇给杀了。
赤淼这回眼眶红透,眼泪终是关不住,自己害惨了小狐狸。她想上前,却又不敢。
“我来瞧瞧,你的罪孽到底是如何深重,可好?”
司靖不敢看傅卿止,视线落在老妇身上。
第48章 善恶难分
司靖见老妇还能站起身来,一个晃眼就来到她面前。
此时他双瞳墨色不再,由黑转金。一眼便让老妇双膝着地,骨肉破裂在土里扎根,向着地狱,再也站不起来。
傅卿止在一旁不插手,道不明神色。
这是他第一次见阿靖生气——为了别人……
被抱着的萧参一个激灵。
有杀气!
“妖……啊不,仙人!小人知错了!不、不该贪图这白狐,就饶我这一次吧!将来我定好好赎罪!!”
这种话司靖过去不知听了多少回,吃过一次亏便不会有第二次。
“罪恶的人总是在临死之时痛哭悔过,妄想以此苟且逃脱,可那下场只会更惨!”说罢他便毫不犹豫地一掌拍下去。
老妇的神情还停留在悔过之中,头颅却瞬间破裂,尸体骸骨粉碎四溅,染了他的白衣。
亦染了对面那白衣。
寒梅落雪应是如此,可惜此刻景不对情。
赤淼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呆滞,发不出声,好一会才缓过神,眼里既是恐惧又是悲愤,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霁之年!你这般残忍恶毒,有违正道,会遭天谴、下地狱的!!”她忍住心中不适,满脸的难以置信,昨日还与师叔把酒言欢的人,今日却这般狠辣无情。
司靖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狂笑不止,仿佛要将眼泪笑出来。
桃花金眸,熠熠生辉,却又那样无情。
任世间何人怕地狱,他都不会怕。
“可笑,真可笑!”他何时说过他就是正道之人?
他目光飘过赤淼,落在傅卿止身上。那人总是这般神情清冷莫测,孤立在外,好似周遭一切与之无关。
卿识吾所想,吾不透君心。
疲乏冲上眉间,大概他到何处,何处便是乱七八糟,狼藉一片。
“怎么,你可是要替天行道?若不是,就让开。”
司靖破罐破摔,不再叫师尊。
赤淼气极:“霁之年,你!”果然是魔头!目中无人!
傅卿止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而后听话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赤淼见那人抱着白狐彻底消失,缓了好一阵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师叔,明明是他乱夺人命,可笑什么?只是他……好像有些难过……本就是他的错!”
她看见那讥笑面具之下、狂妄言辞之中藏着的悲悯,心觉古怪。
“还不算无可救药。”傅卿止始终望向司靖离去的方向,痴缠的眼神不变。
“弟子愚钝,请师傅明指。”
终于,他低下头。虽说此行全凭她死乞白赖才求来的,但好歹也是莫徊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