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霁之年昏睡后,兰婉欣就被关在此处直到现在。
司靖难得出门溜达,才走几步就撞见楚宵云背着一个箩筐欲往顶去,于是上前:“三师兄,你背的是何物?”
“三哥给二师姐送饭呢。”楚宵云立刻像小鸡护食一般护着身后的背篓,生怕刺激到小师弟,声音都不敢放大。
司靖点头没有多想,刚走几步,转念又回身折返,开口道:“我去送吧。”
楚宵云顿时面如菜色,一副我知道你要上去报仇的模样,直接惊呼:“不必了!师弟身子还弱,不宜操劳!”
司靖逮住机会装模作样地低下头,眼眶瞬间通红,晶莹的泪水在打转:“嘤……我果然没用,什么事都干不成!为何三哥……罢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他,早就不耐烦地一掌将这人给拍晕,可惜他现在太菜做不到。
原身霁之年本就长得妖媚,是浓颜系美人,再细微的神色都会被轻易放大,处处是风情。
楚宵云被眼前泪眼楚楚的人吓得手脚慌乱,温言温语安慰了好一阵,又特别叮嘱几句才将背篓放到小师弟肩上,目送他上山去。
也不知从何时起,二师姐就不待见小师弟。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师弟的路,难走啊!
——
司靖在途中五步一小喘十步一大喘,抵达云之巅时黄昏将尽,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直立于石板之上,镶进瑟瑟萧意之中。
山顶刮过阵阵冷风,将那道孤独的背影吹进他眼中,一下又一下牵动着思绪,叫他看不真切。
五百年前,傅卿止也是这般独自坐于喜房中,满屋血迹比那人身上穿的喜服还要鲜艳。
他记得,那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月光透亮,直穿而下。
“今日怎么这样迟?”兰婉欣听见身后的动静就结束打坐,回头一瞧,先是惊愣随后冷下脸来,眼中瞬间布满疏离。
司靖嗤笑,被关在这种鬼地方竟没妨碍她摆脸色。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到石板上,就开始大口喘气:“给你送就不错了,别不知好歹。”
没听见回应,他又翻出个白眼甩了几下自己的身子,身侧的两只手臂也随之晃荡起来:“你瞧我像是个能用手的人吗?”
兰婉欣心中的怒气霎时倾泻,表情跟踩到狗屎一样难以形容。最后还是帮他把背篓卸下,自己将饭菜摆好。
才吃几口就被司靖殷切的目光打断。
少年耷拉双手学着她盘腿而坐,他刚从长眠中醒来。因为许久不见阳光,肤色清透白皙,明明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看起来却还是娇小,眉宇间染上以往没有的英气,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于是司靖一边承受对面那人嫌弃的目光,一边享受她的投喂,最后吃饱喝足的反而是他这个送饭人。
太阳隐匿,四周的云海褪去金光,凉意渐渐侵入体内。
司靖躺在石板上观察这个二师姐,眼中满是探究。
自从吃完饭她就开始打坐,一动不动,那张快要与夜色相融的脸倒是很像一个人。
“师姐,你为何要害我?”通过对往事的分析,他实在想不通与人交好的霁之年到底哪里得罪到她。
兰婉欣掀开眼皮,目光落在远处随风翻涌的烟云上,神色晦暗。
片刻后她俯视身旁的少年:“因为你是妖,不配入天界。”
司靖呼吸一滞。
——你是魔,没资格同她相提并论。
昔日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曾经傅卿止也是这样低眸看他,仅仅一个眼神就将他压到尘埃中。
刚开始无论他如何纠缠,那个人都不愿说出心尖尖上的名字。
想来也是可笑,后来就因这个名字,他付出了无法承受的代价。
“世间,唯有妖魔最让我生厌。你是妖,生来便如此,将来亦是魔,苍穹明洁,怎容你去玷污。我杀你不成,也会有别人杀你。”兰婉欣的声音带有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深沉,同寒气一并飘来。
少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笑得一脸明媚好似盛放的花,在黑夜里格外夺目。
上一世要杀他的人可不少,可惜造化弄人,好不容易才死掉如今又活了过来。
若是他们知道昔日魔头翘了棺材板,恐怕要气得七窍生烟。
过了许久司靖才缓过气,却没有理会她方才那番话:“三个月后的试剑会,大师兄说要带你一起去。”
说罢,他也不管对方什么表情,心情颇好地翻个身就直接在石板上闭目入眠。
再醒来时,司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小木屋,身上盖着三层厚实的棉被,大师兄又对他全身仔细查个遍,没发现问题才放心离开。
他头一转,竟发现二师姐脸色不自然地坐在小破桌旁不停喝水。
“咳!大师兄命我照顾你……直到师尊回来。”
闻言,司靖笑得十分乖巧,本想调侃几句,但抵不过汹涌倦意。这副身体实在太差,看来得赶紧想办法恢复起来。
第3章 试剑会上的变数
三月,大雪早已消融,万物染春,一年一度的试剑会拉开序幕,三大仙门齐聚,择优上擂,分组比试层层选拔。
试剑会除了相互切磋交流外,也是三大仙门向还未入门的仙缘者展示自家剑法的表演赛。
修仙者可通过这场表演赛选中自己心仪的仙门,再请求拜师,结果如何自然看个人造化。
每年的试剑会都会给最终胜者颁发奖品,往年的奖品于瀚海仙门而言基本无用。所以都是贺珏代表师门象征性的比划几下,就早早离场。
但今年,第一名的奖励是神弓曦瑶。
司靖在看到高台上那把暗金色的大弓时,也短暂的失了神。千年前他在九渊发现这把弓还用过一阵,后来在西海被美色迷惑给弄丢了,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捡到又送来当奖品。
这样一把遗落神器,任谁都会心动。
只可惜拥有也不一定会发箭,这玩意儿邪乎得很,当初他可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知道如何使用。
高台后方,沧溟川主和彼岸掌门已经就座,只有最中间的位置不见人影。司靖有些失望,看来今天见不到传说中的师尊。
——
——快看!是瀚海仙门的人,今年居然全都来了!
——是兰前辈!她消失三年了,神器的吸引力果然不一般!
——咦……那不是瀚海的绣花枕头吗?他也有几年没来了……怎么那手瞧着怪怪的?
——噗!你们看他那小身板,也配来抢神器?怕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被打得门牙掉地!
四周吵闹非常,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后面还有些话淹没在哄笑声中,司靖无法听清。
他知道原身实力差,但他没想到竟差得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且还丢过大脸。
期间贺珏听到几句很是恶毒的言辞,十分担心霁之年,转头却发现自家小师弟正在桌上艰难地埋头狂吃,颇有身残志坚的意味,甚至连他们三人的份也给吃得差不多,腮帮子鼓鼓的还笑得没心没肺:“嘿嘿……师兄师姐都不动筷,那我帮你们吃。”
司靖上辈子练了邪术,吃过十几年食物后到死前都是不能正常进食的,千百年来只有酒酿作伴,早已忘记烟火食味。
他本以为这段时间在翰海山吃到的饭菜是人间福乐,今日猛然发现那应该称为人间疾苦。
这顿饭叫他吃得热泪盈眶。
在司靖的努力下,人们在霁之年“绣花枕头”的名号下又加了个“白吃”,更是白痴。
锣鼓声响,比赛开始。司靖身体并未痊愈,这次来只负责吃和玩。
三人被分在不同小组,初赛和复赛都顺风顺水。四进二时,兰婉欣却出现意外,她的对手是彼岸崖中幻系排名第一的弟子——曾寒川。
彼岸崖有三个派系,分别是幻系、毒系和音系,其中以幻系为招牌且实力最强。如同其名,三个派系习的是幻术、毒物及音律。
——
擂台上比赛过半,兰婉欣突然看到周围的仙门弟子陆续爆裂,喷洒的鲜血很快染红整片土地。到处都是痛苦的面容,一张张恶魔般的脸对着她,好似在指责:为何不救我!
惊恐回首,席位上那三人齐齐撕裂。还没来得及赶过去,血水就如雨落下,砸得她浑身颤抖,烧灼她的皮肤。
“不、不要丢下我……”
所有人都死去,只留她一人血泪交融跌坐在地。
天地动摇,眼前的景象快速扭曲,低下头竟发现自己被空间拉扯,浑身剧痛,脑子里自己的声音不断叫嚣:死!全都该死!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将一切终止。
小心翼翼地抬头,她看到阿娘慈爱的脸。
——婉欣,猜猜阿娘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兰婉欣抽抽噎噎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噗呲!一刀过膛。
——好孩子,礼物就是……你、的、命啊!
“为什么,为什么!!”两声质问,她声嘶力竭。
为什么丢下我?!
妇人转身离开,渐渐消失,画面随之崩塌。她不顾身上疼痛,奋力追赶想要挽留,手腕却被猛的拉住,又立刻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