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方的深蓝看着仪表屏幕。他本应该直接对飞船控制系统发出语音指令，但因为辛瑶太安静，他也就没有打破这份死寂，于是手动在屏幕键盘上输入文字指令。
飞船系统发出电子语音：【定位完成，正在还原连接K738B43跃迁点的路线。】
深蓝忽然感觉飞船出现了加速抬升的异常反应，似乎在刚才一瞬间出现了非常明显的质量差。
辛瑶终于开口说：“深蓝，你看我。”
她的声音已经变了。
作为龙的时候，她的声音低沉而粗糙，此时的音调清亮明晰起来，让人一听就能明白她是个年轻的女子。
深蓝回头。
辛瑶的体型已经收缩到以往的人类大小，双手抱住双腿，同样缩小好几个尺寸的翅膀伸展到身体前方，给自己裹出一个银色外壳，遮掩住了没有穿衣服的身体。
她的头已经恢复了一半的拟人形态，面目与人类辛瑶有着八分相似，白皙的脸颊皮肤上还布满鳞片，金色眼眸中保留着龙的野性竖瞳，蓬松凌乱的灰色长发披散，头上有着两根尖角，柔软带毛的兽耳耷拉在尖角下面。
深蓝看了两秒，然后发问：“什么时候？”
“大约两个月前。”
那个时候，天上有五个月亮。
辛瑶沐浴在月光下，然后感到一丝奇妙的力量游走至四肢百骸。她用后肢站起来，身体逐渐缩小，最终恢复了人类的形态。
深蓝俯眼：“手。”
辛瑶把手往上伸，从翅膀里面探出来。
她的手也恢复了人类的肢体轮廓，五指细长，只是同样布满鳞片，坚硬的指甲保留了龙的杀伤力。
这个形态，自动把龙和人类的所有优点特征集于大成。
“我可以变异。”辛瑶说。她已经在那个原始星球上成精了。
星际上可以有魔法，那么有妖怪也说得通。
深蓝大概觉得这个形象有种属于二刺猿的离谱感，沉默地多看了一会儿。
辛瑶补充：“这样轻一点。”
深蓝明白过来，把头转回去看屏幕：“随便你。飞船都拖得动。”
“拖得动吗？”辛瑶放心了。
然后飞船上升的节奏再次被打断，整个空间突然往下一沉。
“……”深蓝滑动屏幕调出后视监控，看见后座上又趴了一大条龙，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活动，静静地用灵魂凝视驾驶座。
懒懒的，很肥美。
这一切都和深蓝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本以为辛瑶见到他会很激动，应该哭出来或者笑出来，但没想到是这样平静。
已经平静到让人怀疑她有病的程度。
系统发出提醒：【能量准备就绪。】
深蓝拉下启动器，悬停的飞船瞬间以三十度倾斜角向前飞出，五分钟后达到逃逸速度，快速擦过星球大气，进入空旷的宇宙。
飞船的智能系统记录了先前的航线，并且能通过物质感应器辨别出飞船上次经过留下的能量轨迹，它可以自动驾驶原路折返。
深蓝暂时不需要更多操作，又通过内部监控看了一眼辛瑶。
龙依然趴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似乎在担心飞船会出现故障，一直看着深蓝背影，没有任何问题想问。
深蓝打破寂静，主动告诉她：“今天是2726年7月17日，你失踪一年零两个月。”
辛瑶像是突然苏醒，抬起头轻声回应：“是吗？”
深蓝再说：“排查出星球位置，花了很长时间。”
在他的要求下，联邦运算中心提供了便利，计算机根据列车黑匣子保存的数据，日夜推衍列车失事后可能到达的未知星域。
他们还提取了那辆列车上沾染的星球土壤，分析其中放射性物质元素，再根据物质特征进一步缩小可疑的星域范围。
在这之前，深蓝一共找了七次，在不同的未知星域里观察了七个有生命存在的星球，但没有一个和列车幸存者所复述的星球特征完全吻合。
“……”
辛瑶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类说过话了，感觉语言表达有点生疏，思索两秒，然后缓缓告诉他：“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她看着深蓝头上的炫彩光标，忽然想到，这一年多以来，深蓝是不是一直在找她，所以才没心思做论文，没办法毕业吗？
深蓝询问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不知道。”辛瑶把头垂下去，重新搁在座位垫子上，“应该是想回家。”
深蓝再说：“这之前，先跟我去一个地方，我还有事情。”
辛瑶想也不想地答应：“好。”
飞船穿过最近的跃迁点，接收到已知星域的信号。
深蓝手动变更航线，操纵飞船接连避开几个小尘埃带，然后飞船继续自动驾驶，冲向遥远的目的地。
黑暗的宇宙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蓝白色空间站，比周围十几颗没有生命的小行星更加夺目耀眼。
空间站呈现盘撞散射结构，像一只蜘蛛在虚空中结出一张结实的钢铁大网，最中央架着坚硬的银灰色城堡，网中每根丝线都是通道和能量板，纵横交错的位置是中枢节点，亮起幽灵般的白色光芒。
“……”辛瑶抬起头，感受到巨物带来的精神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再次超越她的理智承受极限，让她无形产生“作为一条读大学的龙为什么要看见这种科幻世界”的人生疑问。
飞船冲向空间站中心，一条条的红色光线出现，飞船经过三条射线的扫描，屏幕出现安全提醒：【身份确认：海莲。检测到飞船内存在异物威胁，请及时排查并作出报告。】
深蓝输入指令和回复，安全警报解除。
飞船没有停下，径直通过了剩余的所有安全监测。
辛瑶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深蓝难道，为了土木工程的论文，在建造这种可怕的东西？
主建筑的飞船通行舱门打开。
深蓝手动减速，飞船平稳地飘入舱门底端，像一只渺小的蚂蚁归巢。内部有五十个左右的通道，其中一个小型停泊通道打开，飞船轻轻地平移进去。
这是停放小型飞船的船库，一共有两百余艘大同小异的飞船。
深蓝娴熟地倒船入库，把飞船停靠在既定位置上。飞船屏幕上立刻亮起蓝色能量条：【莱德依SANMER78正在充能。】
“走了。”看仪表确认外部空气指标正常后，深蓝打开飞船门。
“好。”辛瑶爬下座位。
空间站内没有任何震动，这是一个如履平地的小型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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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是兼职
深蓝走向电梯。
上方的所有监控摄像都把头转过来瞄准这条龙, 辛瑶感觉它们会突然射出激光，小心翼翼地在深蓝身后匍匐前进。
她把重心压得很低，虽然好像没什么用, 但本能觉得至少这样死了，姿势显得好看一点。
“不用担心。”深蓝说。
“嗯。”
辛瑶爬入电梯，安静地蹲在角落里。电梯快速上升, 她可以通过透明玻璃看到空间站外侧的一部分钢筋结构。
刚见到深蓝的时候, 她觉得这是自己精神错乱后产生的幻觉, 后来反复确认这个深蓝就是真实的深蓝，她才产生了一点安心的感觉。
而现在，见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站, 她又觉得, 自己应该还在精神错乱之中，这一切都是她闲着无聊, 自己脑子里捏造出来的幻觉。
能造出这么多震撼的细节，自己应该去写小说。
电梯停下，发出“叮”的一声响。
辛瑶一下子把耳朵往后撇，确认这就是电梯的声音后, 又把耳朵立起来。
电梯门打开, 她又匍匐在地上, 以一种捕猎者想要隐藏自己身体的姿势，悄无声息地继续跟着深蓝走。
深蓝突然问她：“脚怎么了？”
“啊？”辛瑶立刻停下来, 不解地抬头看他。
深蓝也停下来，给她一个精准定位：“右后脚。”
“啊。”辛瑶一时迷茫，“怎么了？”
“没事吗？”
“没事啊。”
“是吗。”深蓝没再过问, 继续往前走。
辛瑶也继续跟上去。过了两分钟, 她才突然想起来, 右后脚在她掉下峡谷的那一次，摔骨折了。
但她一直觉得脚已经好了，在森林里面能蹦能跳，完全没意识到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既然深蓝发现了，那就说明——她的脚其实还是瘸的，骨头愈合后已经长歪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
辛瑶依然没放在心上，她现在更想找个厕所。
对面出现一个穿了灰黑色制服的年轻女人。她惊奇地小跑着迎上来，先很礼貌地向深蓝点头问好，然后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龙：“……我可以摸吗？”
深蓝答应：“可以摸。”
女人试着把手搭在龙的头上，辛瑶立刻配合地仰起头，用力往她手心上蹭，女人欣喜极了，终于大胆地用双手揉捏龙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