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什么时候起不再梳双鬟,只用一支玉簪绾起一半青丝,垂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
“师兄,外面已经是第三年的秋天了,今天我们吃到了陵川城的香雪梨,很甜,等你回来了我带你来尝……”
“秦师姐和林琼都回宗里了,师兄你怎么样了呢?望早日归来。”
写到这里,璃鲤放下笔转头咬了一口梨子,一个妇人恰好抱着病患床换下来的被单走过。
“呦,沈姑娘又在给师兄写信呐。”
“是啊,之前忙,都快半年没有写了。”
妇人凑到她面前挤挤眼道。
“沈姑娘都及笄好两年了吧?还在等你师兄呐?青春不等人,要不也物色物色其他人,我瞧司神医就不错。”
璃鲤红了脸,磕磕巴巴解释她和师兄不是那个意思。妇人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
“行行行,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就更加应该看看其他男子……”
璃鲤听不下去,借口看看病人溜掉了。
她快步行走在各个帐子之间。
“沈仙子,来巡视呀?”
“嗯,李老伯你进去歇着。”
少女笑着朝老大爷点点头,脚步没停拐了个弯,一路上的招呼声络绎不绝,这些病患大多数都认得她。
最终她在一处帐子外停下,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李婶子,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沈神医来啦,今日已经好得多了。”
床上的大娘撑着上半身要起,被璃鲤先一步按下去了。
“别起来好好休息,我来号个脉。”
“好,不起。”
少女伸手号脉,须臾后笑着点点头。
“婶子身体硬朗,过几日便能大好了。”
大娘笑着道谢,将她夸赞了一番。
一枚金色的功德光球从大娘身上冒出飞向璃鲤。
这两年她意外收获了很多功德,但她也不知道如今的功德有什么用,她连能不能回到天界都不知道。
又看过几个病患,璃鲤闲下来。拿出那张写好了的信,纠结着什么时候托人寄出。
“璃璃姑娘。”
璃鲤做贼似的将信收进衣袖,转头看去,是司竹青。
男子和两年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如果硬要说变化的话,大概就是感觉他精神气更好了。
也许是出门在外锻炼得多的原因,璃鲤这样想。
果然是生命在于运动。
“司长老。”她客气地行了礼。
“今日天气甚好,一同去城中走走?”
司竹青带着浅笑一步步走近,在仅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下,一双眼牢牢锁定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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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幻像
陵川城位于整片大陆的南域,距离魔界边境不过十里,听说针对魔界的十里防御法阵阵眼之一就在此城之中。
月白衣裳的少女与青衣男子并肩行走在城中街市上。
两年里瘟疫肆虐,医修们刚来此驻扎时城里一片狼藉尸横遍野,如今街上已经有许多摊贩,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往年的繁华,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煞气昭示着这座城曾死去了多少人。
“真好啊。”
听到身旁的少女突然发出的感慨,司竹青偏头问。
“什么真好?”
“大家好好活着真好。”
司竹青没有接话,在他看来,这些蝼蚁般的凡人几十年后都是要死的,早死和晚死没有什么区别,更没什么值得感慨的。
还不如在苦难之中煎熬着,多生出些煞气。近年世俗界煞气浓郁,他也感觉神清气爽,在问方宗的十几年真的是太乏味了。
转眼间,璃鲤已经溜达到路边的小摊前,拿起一只荷包瞧着。
“姑娘好眼光,这花样是城里姑娘们最时兴的了,自己用还是送心上人都合适。”
那荷包上绣着并蒂莲的花样子,角落里的一尾锦鲤十分秀气可爱,璃鲤不由地想起两年前做给云澜的那个平安符,和这比起来简直渣得不像话。
其实她忙里偷闲又陆陆续续绣了一个荷包,但也仅仅是稍比之前那个好。
捏捏袖子里的那个荷包,再瞧瞧手上这个,一股自卑感袭上心头。
她怎么就连个花都绣不好。
司竹青见她看了半天也不走,误以为她是没有选好。
“都买下来吧。”
他丢下一片金叶子,摊主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应下来,将摊上的荷包袋全部包上。
“不用那么浪费,我只是瞧一瞧绣花。”
璃鲤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不浪费,拿回去配驱病香包也是好的。”
司竹青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金子这种东西在世俗界和修仙界都是贵重少有的,但在魔界却不值钱。
自从修仙界将魔界封印后,那里最缺的是土地和物资,金银之物有多少都买不到一粒新鲜瓜果。
璃鲤赞同地点点头,也觉得他的提议有道理,是可以发放一些驱病养神的香包给大家。
当即就思考起香包中应该配什么药材,时不时询问司竹青一句。
瞧着少女神采奕奕的样子,四月的春光都不及她温柔耀眼。
司竹青突然就觉得自己无比卑劣阴暗,她就像是天上的月亮,而他是地沟之中的老鼠,披着华丽的人皮才配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太美好了。
好想毁掉这份至纯的高洁,将她拉下云端,藏进地沟和他作伴,只当他一个人的月亮。
魔的劣根性大概就是占有和毁灭,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立马朝着她下手。
男子脸上的伪善面具在挂不住的边缘徘徊,他死死盯着走在前面的少女,喉头滚动了一下。
察觉到司竹青没有跟上,璃鲤不解地回头,就瞧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
“司长老,怎么了?”
他猛然被这一句话敲醒,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无事,许是这些天太累。”
璃鲤闻言赶紧回头询问,把脉后确认他确实只是有些疲惫才放下心来,但也不敢在外耽搁太久,原路折返回营地。
*
云澜一剑击杀巨型高阶魔兽,眼前的幻像瞬间崩碎消失。
第九十九层。
他默念计数,一边拄剑休息,身上原本血淋淋的窟窿迅速被轮回塔治愈。
两封书信从天而降,男子顾不得身体的疲惫接住,在看见信的一瞬间目光骤然变得温柔缱眷。
他轻抚着信面上的字,然后郑而重之地拆开。
这两封是半年前写的,那时还是春天。一拆开信,两朵海棠押花就掉落出来。
“师兄,我们年前便到棠城驻扎救灾,近日大家的病情才被控制住,抬头就发现春天居然已经到了,海棠花开得极好,给你也瞧瞧……”
如以往的信一样,不过讲的是一些日常所见所闻,但云澜却一字一句读得很认真,仿佛他真的陪伴璃鲤一同看遍这些风景一样。
读完信,他坚定地站起来,一步步踏上第一百层的阶梯。
这第一百层却和以往都不同,而是白茫茫一片。
云澜在这片虚空之中往前走了几步,正疑惑这一层的敌人是什么时,一回头就瞧见了他无比熟悉的少女站在他背后,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是璃鲤的样子。
她一如既往浅笑着,仿佛在邀请他靠近。
云澜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失了声。
他惊愕又惊喜,一瞬间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全部涌上心头。
噗——
面前的少女仍然浅笑着,她手中的银白长剑却直穿他的心脏,然后毫不留情地抽出长剑。
云澜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哪怕倒下也在死死看着她,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下一刻他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然后骤然变成刺眼的白,面前还是那个心中思念已久的少女。
这是轮回塔的幻像,心中所念之人便是这一层的敌人。
*
“这位问方宗的小弟子居然打到了轮回塔一百层?”
无相宫折星掌门坐在仙盟的小楼之中饮茶,他看看面前轮回塔的缩小模型,最上层有一个小红点,表示那一层有人。
坐在他对手面的是仙盟掌使,女子撩了一下跑到面前的金色长发。
“是的,两年就打到一百层,确实后生可畏,上一个打到一百层的还是剑尊他老人家,师徒两简直都是变.态。”
折星掌门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叹道。
“可剑尊也没能通过第一百层,一百层究竟有些什么?”
掌使难得翻了个白眼,“其他没什么,只是有每个人的所念之人罢了,只要硬得下心杀之,哪怕是最差的弟子也能轻易通过。”
折星掌门了然,叹口气道。
“多少先辈都未能勘破一个情字,所以情劫才被称作最凶险的心魔劫。”
“但愿这位弟子和他师尊有所不同。”
*
云澜看了一眼璃鲤的幻像,随后闭上眼。
既是幻想,他不看便是。
咣当——锵——